如今,这是她过的第一个生辰。
少女眼眶有了湿意,望着独眼少年的侧脸,这几年,她平等地喜爱每一个小动物,但只有眼前的人,令她心头一暖,莫大触动。
萤萤以前,闹过几次脾气,央求周朗好几次,他才会干巴巴给她将一些人间的故事。
他说过,人间的凡人都不可靠。比如有一个身体健壮的庄稼汉每日辛劳种地,家里一家老下都要靠他养活,但男人不小心摔断了腿脚,做不了活了,久而久之,庄稼汉的家人们都厌烦了他,还骂他是废物。
周朗还说,凡间有个老妪,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成了寡妇,靠着绣花的本事好不容易拉扯几个儿子长大,结果儿子们长大后有的当了官有的发了财,到头来却都嫌弃因为年轻时太过操劳熬瞎了眼的老母亲,没有一个儿子愿意侍奉在母亲身边,最后,这个老妪,病死在床上,身体臭了都无人察觉。
“人都是自私险恶的动物,有些利益熏心贪婪的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萤萤,人间没什么好的,你有一颗至纯至善之心,和凡人们都不一样,只要好好待在山里,不受荼毒就好。”
她那时候,对周朗的话深信不疑,对人间有了恐惧,再没提过什么下山。
可长大后,少女畏惧山外的世界的同时,却又极度孤单。
她渴望…做一个真正有喜怒哀乐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大脑空白,终日吃着乏味野果,喝着无味泉水。
周朗说,她天生就有一颗最纯净的心,善良是她的天性,可萤萤怜爱山林里的每一个飞禽走兽……这些年来,她喃喃自语和它们讲一大堆话,却始终得不到真正的回应。
她救助过受伤的小鸟,从兽口中拦过即将被咬死的野兔崽子,撕下衣衫包扎压断的树枝,甚至被蛇咬了,也会在周朗怒意之时,将蛇偷偷放生。
可小鸟翅膀痊愈后,就扑棱飞走了;蛇没过几个月又会攻击她。在她黯然神伤偷偷抹眼泪时,怀里喂了三年浑圆膘肥的兔子该吃吃该睡睡,照样随地拉屎拉尿,听不进人话,也根本不能给予她一丝温暖。
周朗会关心安抚她,可他说得最多的,无非是:萤萤,乖,好好睡一觉,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山里那些茹毛饮血的野狼们,虽然会朝她摇尾乞怜,用舌头舔她的手,却大部分是因为周朗是狼妖。
而今,除了周朗以外,她有了另一个亲人了。
桃红色晕染了双颊,心怦怦乱跳,好像揣了一只小鹿似的。她不懂如何形容这种心绪,只是流萤树近在眼前,她却忍不住频频看向身侧的独眼少年。
锦雏仰头,笑望着头顶的那些幻术,只当做不知。
*
陶蓉她不瞎,看得出来,那夜里'纳凉'赏月的两人,气氛微妙。
她自然不会去做哪没有眼力见的事,碍了独眼怪的眼。
假意起夜,陶蓉摸索着在院子里兜转了一圈,实则早就对院内布局了如指掌,轻车熟路。
绕了一圈,陶蓉脚步停在篱笆前,轧倒几根篱笆,捞起自家萤萤小姐钟爱的肥野兔。
直到她抱着野兔走出院子,往反方向东边走,都没有人对她动手。
从昨日起,心照不宣约定好了似的,萤萤没有再去找过周朗,锦雏自前天去见过周朗拍马屁,也没再敲过门。
如她所料,周朗不在屋子里。
大妖诡计多端,她怕狼妖在院子里布下了暗线,抱走萤萤常喂养的野兔后,甚至开口说要吃了这兔子,周朗的罡压都没有袭来。
陶蓉挑眉,拎起野兔的一双毛绒绒耳朵,却是无不残忍一笑。
本来想试试水,现在这兔子只能自认倒霉吧。
这山里,啥动物都是萤萤的‘朋友’,天天吃野果,肚子半点油水都没有,连个体力都没有。
剥了皮的兔肉用火烤,是最省事的。
若是在城镇里,她定会备下些盐巴料粉,可现在,兔肉被烤地焦香冒油,即使没有味道,但至少肉质肥瘦相间,怪香的。
陶蓉直接撕咬开吃,最后用泥埋葬了零星的骨头和动物的皮毛,暂时满足地回了院子。
那两个赏月的人,应该快要回来了。
陶蓉洗漱一番,躺回自己的小屋,果不其然,没多久,响起少女甜丝丝的嗓音。
“锦哥哥,你的衣服还给你,明日……你再带我去好不好?”
“嗯,萤萤,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
直到院内男女声音静了下来。
躺在床榻上假寐的陶蓉才慢慢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