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伙计擦着手,忙忙跑来,热心介绍他们家的脂粉。
应子清一听,这些细腻白净香粉都含了铅,只得敬而远之。
不过应子清买了两盒店家自制的口脂,还有两盒据说是从天竺传来的眉黛。
刘之衍微微挑眉:“只挑这么点?”
若是应子清喜欢,宫中有极好的,但刘之衍忽然想起,他的宝库里,还真没有这些。他一时有些犯愣,觉得是不是该了解一下闺房会用到的东西。
应子清把东西收起来,解释:“给香巧和语兰买的,一人一个。流行的小玩意儿,她们多半喜欢。”
今天不是什么节日,街道拥挤不堪。
稍微一打听,原来是骆驼商人入城,运送货物回长安。运了一天一夜,到此刻还没运完。
浑身披着麻布斗篷的商人们,帽檐遮住半张脸,牵着一根长绳。长绳系着一个接一个的背着沉重箱笼的骆驼。蹄子沉重地踩在薄雪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漫长的骆驼队伍,占去大半个街道。
应子清懒得等他们过去,当即逆着人流群,擦着众人的肩膀,往前走。
人太挤太多,没办法聊天,两人一个劲儿地跟人群作对抗。
应子清兴致勃勃,左看看右看看,随意买些吃食。刘之衍跟在她身后,他不惯与这么多人挨挤,走得有些慢。
不一会,应子清手里抱着胡麻饼,提着一串牛皮纸包裹的牡丹糕,玉露团。等她手里支着两串冰糖葫芦,转过身,竟和刘之衍走散了。
应子清忙着找人,冷不防,和一个男人撞上,手里的一堆糕点,统统落在地上。
“哎。”应子清失声叫道。
“抱歉抱歉!”那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着急。
两人一齐蹲下去,拾那牛皮纸装的糕点。
“是你。”应子清看他,认出是那日,在安景王王府碰见的少年。
那双可怜兮兮、含嗔含怒的小狗眼,令人印象深刻。
少年并未觉得凑巧,反而浑身一抖,匆匆忙忙把糕点捡起来,还给应子清:“抱歉,是我没看路。”
应子清失笑:“好端端的,怎么感觉你怕我。”
“你是太子身边的人。”窦知微抬起眼,和她对视一刹,又迅速低头。
应子清愣住。
大街上随便碰到一个人,就被点出身份,实在惊悚。
少年手脚利落,把糕点全堆在她手上。
应子清琢磨了下,一手提起牡丹糕,一手拿过玉露团,递给他:“东西买多了,我拿不下了。你吃饭了吗?吃了也没关系。你喜欢吃哪个口味?送你,你带回家吧。”
少年呆愣住,没有接。
“全是刚买的,刚出炉,还热乎的。”应子清见他没反应,又说,“都是长安城最流行的糕点,你不会嫌弃吧?”
“没有。”少年抿了抿发白的嘴唇,“我今天……还没吃饭。”
“你是说没吃晚饭,还是一整天没吃?”应子清愣了下。
自己也是孤儿,跟一群孤儿长大,应子清对吃不饱穿不暖这种事,向来敏感。
少年没有回答。
应子清上下打量他,已然看出他的窘迫。
此人高高瘦瘦,这么寒冷的雪天,他身上穿的青色圆领袍衫,单薄轻盈,虽然料子看着精美,却像披了层遮羞布,远不能抵御寒冷。
少年长得极好,年纪极轻,眉眼那么讨人喜欢。可他的面色素白,透着青,像饱一顿、饿一顿的营养不良。
应子清这下不肯放过他:“走,那边有木凳,我们去那边坐着吃。”
少年许是被她的热情打动,被她拉着,没有挣扎。
两人一齐在凳子坐下,应子清拆了玉露团,塞进他的手里。怕他不愿意接受,应子清自己也吃了一个:“小点心而已,别跟我客气,你陪我吃。”
少年倒是没有拒绝,很节制地咬了口。
“你认识我,那你叫什么名字?”应子清问。
“窦知微。”那人闪躲着目光。
居然窦知微?
应子清不由想起,刚刚见到的谢言昭。那人锦衣华服,仪容气质清绝高雅。在长安城最有名的映月楼,举办初次登官的烧尾宴,出入有公子哥们前呼后拥,连安景王世子,也在旁边作陪。
与谢言昭竞争中书舍人之位的窦职位,一整天没吃饭,和她在露天地里,吃着冷掉的玉露团。
两厢对比,应子清心情复杂:“你这是要去哪?”
“去参加谢言昭的烧尾宴。”窦知微简略回答。
窦靖担心窦知微不肯去,把他困在家里,不叫人给他送饭,故意饿了他一天。
但这些话,没必要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