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奶奶提醒他们:“他早上四点就醒了,早餐只吃了几口,劝不动。”
于是程黎受父亲所托去看老爷子时,又端上了碗燕麦粥。
书房门没关,程黎顺利进去,将燕麦粥放在桌上。
“爷爷,您真是苦了我这个亲孙女了。”
她往戴着老花镜在看东西的程老爷子那瞅了瞅,对上他觑过来的视线,继续说,“您儿子特别关心您的身心健康,知道您又生气了,特地抓了我来哄您。”
“苦你什么了?”
程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你也和你叔叔一样不想来我这儿是吧?”
“您看,我这什么也没说,您又开始假设。”
程黎两手举起指向自己的眼睛,“您看看,这是什么?”
见程老爷子抬了抬眼镜,她声音放大,“这是您亲孙女的,疲、惫、的、眼、睛!”
随后食指绕了一圈眼眶,补充:“以及若隐若现的黑眼圈!”
程老爷子斜她一眼,“那是你自己熬夜,不注重身体。”
“您根本不懂高中生一次熬夜后晚起的快乐!”
程黎控诉,又指向桌上的燕麦粥,“您不也生叔叔的气,早上没怎么吃早餐吗?”
她叉腰,把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不注重身体。”
“我那是不饿,在处理事情,现在才想吃。”
程老爷子取下眼镜,为了维护家长权威,装模做样拿起瓷勺舀了口粥,叮嘱孙女,“你还是要少熬夜,早睡早起。”
“您也要少生气,记得吃早餐。”
程黎也不揭穿他,去收拾他桌上的东西。
“你看你,怎么养成这个性子。”
程老爷子装出愠怒的表情,“你爸和你叔叔哪个敢这么跟我说话。”
“爷爷,您真是。”
程黎对他毫不避讳露出个无语的表情,“我爸那是知道说了没用,而叔叔,您看他想跟您说话吗?”
她心直口快,扭头边收拾书桌上的东西边和程老爷子聊天。
“要不是有我这个孙女,咱家谁受得了您的古板,而且——”
程黎整理纸张材料的双手停下,看着下面压着的几张老照片,话音慢慢顿住。
其中一张最大的照片是她们一家人曾经拍的全家福。
那时候程黎还是个小孩子,四五岁的样子,站在程老爷子身边,笑容灿烂。
老爷子另一边就站着程朝昀,那时他已经和老爷子关系不怎么好,面对镜头表情淡漠,像是完成任务。
剩下的几张照片,有婴儿照,也有一个陌生女人与程朝昀的照片,甚至还有一张程朝昀和老爷子牵着手的父子照。
而占大多数的,还是程朝昀和那个陌生女人的照片。
女人长发及腰,唇色很淡,不算很惊艳的长相,但气质极好,笑起来的双眼柔和含光,透着慈爱。
这些照片里,程朝昀明显年纪偏小,面对镜头虽然眼神依旧冷淡,但唇边还能抿出一个带弧度的笑。
程黎拿起其中一张,“这个是……”
看起来是江南水乡之地,某个旅游景点的拍照,程朝昀的唇角被女人的两根手指提起,镜头里的眼神不情不愿,显得人格外可爱。
“你叔叔的母亲,你余奶奶,应该是……”
程老爷子喝完粥放下瓷勺,把老花镜再次戴上,拿起程黎说的那张照片,“他们以前去乌墩旅游时候的照片。”
余奶奶,也就是程老爷子的第二任妻子。
程老爷子有过三次婚姻,第一任妻子是大儿子的母亲,两人协议离婚,和平分手,第三任妻子则是沈奶奶沈书雪。
至于第二任妻子,大家很少提及,程黎一直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她叔叔的母亲。
程黎再次看了眼这些老照片。其中大多都是关于程朝昀的母子合照,很少见程老爷子的身影。
她阅遍小说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各种猜测,但看程老爷子人没什么动作,反而脸上一副落寞的神情,到底没去问。
她换了种轻松的口吻,“所以您说是处理事务,其实是在偷偷想念叔叔?”
本来以为他会直接说不想,没想到程老爷子手指摩挲照片,声音低了些,“想有什么用。”
随后才把照片扔桌上,声音强硬地加上一句否认,“想个鬼,不想他。”
专横严肃的可爱老头。
程黎想起自己曾经写的那篇作文,“您这心口不一的样子,下次我写作文又有新素材了。”
“你爱写就写。”
他觑着眼睛瞧她一眼,语气却藏着孙女把她写进作文的喜悦。
程黎看在眼里,叹了口气。
程老爷子吃软不吃硬,他叔叔又像个石头,这两人能好才怪。
收拾到最后,她把明显破损看起来像草稿的纸张扔向垃圾桶,却被程老爷子叫住。
“等会儿,那个留下。”
程黎低头看了下手里的东西。
这些明显是程老爷子刚刚为了掩饰照片随便找的废纸,不管怎么看,也不是需要留下的东西。
“哪个?”她问。
然后她就看见程老爷子从中抽出一张……破报纸。
真正意义上的破报纸。
中间位置还被裁出一块规整的空白。
程老爷子:“你叔叔以前写的作文,就刊登在上面。”
程黎这会儿才注意到报纸的内容,澜青市的语文报,上面刊登了市内各小学学生的作文。
程朝昀小学时的报纸。
程黎意识到这是一张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破报纸,肃然起敬,同时好奇地扫视上面的内容,试图找到他叔叔写的作文。
程老爷子看到她的动作,“不用找,在这。”
他指着那个被剪裁的空洞。
程黎不明觉厉,“啊?”
“你叔叔以前被你余奶奶逼着写一封回信,”他说,“然后为了凑字数,说起这篇作文,又不想誊抄一遍,就把作文裁下来一起寄过去了。”
他说起这件事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作文已经被裁下来了他还要留着原版报纸。
程黎静默五秒,“爷爷,我的亲爷爷,听说叔叔去的海理,要不我们今年新年也去海理吧?”
这一老一大都不退步。
这个家终究是要她来承担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