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和他爸相差十几岁的年纪,怎么性格就突变成这样?
程黎往还撑着她粉色小伞的叔叔瞧。
男人肩背挺直,身形利落,侧脸能看到微垂的长睫,鸦色下的眸光极淡的落在道路远处。
而远处,风雪寒雾弥漫,看不清尽头。
还怪落寞的。
程黎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但很快,这点小幼苗般的想法就被掐断。
“车窗关上。”程朝昀说得毫不留情。
程黎:“……”她觉得这狗比叔叔可怜绝对是人生一大错觉。
程朝昀几乎是裹着一身寒霜冻意上的车。
天色已经暗下,外面的灯光在车速和风雪中被模糊成虚影。
车内在暖气的烘烤下,安静的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错觉。
程黎很难受。
她一边困得头脑不清,一边又饿得眼睛发花。
闭上眼后,肚子里的饥饿感还撕扯着困意。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没什么味道的烤红薯,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于鼻尖散发着似有若无的香甜。
简直是折磨人!
直到红灯间隙,主驾驶位的男人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似乎找到自己的良心,他问:“很饿?”
程黎没来得及回话,程朝昀又说,“怎么不吃你手上的烤红薯。”
程黎瞪大眼睛看他,“我可以吃吗?”
刚刚是谁让她在外面吃了再上车的?
鬼吗?
程朝昀没有半点愧疚之心,“我又没说不让你吃。”
“……”
程黎打开塑料袋,“那我吃了?”
程朝昀没再回她。
程黎扒拉开红薯皮,刚挖了两勺,听到他问:“最近学习怎么样?”
提到这个,程黎就有点来气。
她咽下口里的甘甜,“我今天刚因为你教我的数学题被老高批评了!”
她说得义愤填膺,企图让这位叔叔有一点羞愧。
谁料这人问:“老高是谁?”
“……我们班主任。”
程黎又挖了一勺烤红薯,“也是我们的数学老师。”
程黎喋喋不休半天,从给老高解释前因到被老高批评自己做题不认真,顺带还提了一句唐忱年的嘲讽。
最后道:“叔叔,您下次教我题目能不能考虑下我才高二。”
程朝昀轻点头,漫不经心,“那阮老师?”
“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她——”
程黎说到一半,狐疑起来,“你不会是想借机套我关于阮老师的话吧?”
程黎上车前只听了程朝昀那几句“别来无恙”疑似他和阮笑笑是朋友的话。
但是她在车里看到的那几幕,又觉得这两人不像是什么朋友。
像是有仇似的。
自家叔叔诡计多端,程黎警惕地从后视镜里瞥他。
“我们阮老师人超级好,既认真又负责,你别乱来。”
程朝昀嗤笑,“我对一个人民老师能怎么乱来。”
程黎想想也是,“你就算喜欢阮老师,去追她的话,应该也是被拉黑的下场。”
她将一勺红薯肉递进嘴中,斜着视线看到程朝昀垂在方向盘上的长直手指动了动。
“不会。”他说。
“啊?”程黎没明白。
程朝昀:“我没你们阮老师的联系方式。”
所以不能被拉黑。
程黎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啧啧嘴,“那你还不如我妈,我妈起码还有阮老师的联系方式。”
车厢内静了半秒。
程朝昀说,“少吃点烤红薯,等会还要吃饭。”
程黎:“……我才吃了四分之一不到。”
“味大。”
“……”
狗比叔叔果然是在套话,套完就翻脸不认人。
-
冬夜的来临比想象中要快,风雪也比想象中更大。
阮笑笑站在楼栋门前,抖落着伞面上的薄雪。
她住的地方是片老小区,虽然没有电梯,楼栋间隔也不大,但基础设施还算完备。
路边灯光下,雪花在光线下显现,落在球形墨绿的海桐树上。
阮笑笑的视线在上面定了几秒,试图让心中不断发酵的情绪平静下来。
——不可否认,即使她刚刚面对程朝昀表现得冷淡至极,但某些回忆却在脑海里翻涌的剧烈如山洪。
酸涩又无以言表的浓浓情绪与眼前大雪寒天的气温截然相反,不断拉扯神经。
明明……
也没有什么值得记忆深刻到现在还恋恋不忘的。
多年以前,也是这么一个大雪天。
高二,上完最后一节课后,阮笑笑收到了她爸阮卫国病危的消息。
她在车站焦急地等着车,就这么看见了逃掉晚自习的程朝昀。
那时候,生活的困苦与心理的敏感让她很少向其他人寻求帮助。
可是,程朝昀不一样。
阮笑笑和他从十二岁开始通信。
虽然信里的内容和程朝昀本人出入较大,甚至程朝昀还在其他人面前隐瞒了同她是笔友的关系。
但在转学而朋友较少的阮笑笑眼里,他们始终是互相拥有各自小秘密的好朋友。
所以在那时,阮笑笑开了口。
她看向程朝昀,期望他能让自己的司机在这恶劣的雪天里送送她。
然而程朝昀只是降了半面车窗,眼皮半撩,说:“我为什么要送你。”
——“嘎吱”
回忆被身后的开门声打断。
阮笑笑回神,给自己找了理由。
她之所以记得那天,只是是因为阮卫国在那天夜里去世了。
而不是还计较着程朝昀那天没有送她。
毕竟,可能在某些人眼里,笔友虽然沾了个“友”字,但算不得是朋友。
这样看来,程朝昀拒绝她的请求,真的很正常。
而她今天拒绝程朝昀想送她的请求,那就更正常了。
阮笑笑转身,绕过刚刚开门出来的人,往楼梯上走。
这么多年,她胸怀与见识增长的速度虽然不及年岁,但起码也算是个开怀大度的人了。
不至于触及生情还生了个斤斤计较的情。
楼道里声控灯的照明范围逼仄,阮笑笑拿出手机照明。
刚点上手电筒的图标,上方跳出一条好友申请。
【我是程黎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