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绫提着嫁衣的裙摆,拼了命地狂奔,他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寂静的山谷深处偶尔会传出两声鸟叫,叫声诡异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黎明的山间层层云雾环绕,使人辨不清方向。山路崎岖,杂草丛生。
突然,时绫脚底踩到了一根树枝,那树枝上仿佛抹了蜡,他整个人向前一滑,便狠狠摔在了泥石混杂的地上。
痛,浑身都痛。双腿已经痛到麻木了,连呼吸都成了酷刑。
时绫像堆破烂般趴在地上,身后便传来几个男人粗犷的怒骂。
“他娘的,你不是能跑吗?怎么不跑了?”
“贱人,老子两天没吃东西了,现在这一跑,半条命都要没了!”
凶神恶煞瞎了只眼骨瘦嶙峋的老头快步走来,想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拖拽回去。
就在他弯下腰的那瞬间,时绫抓起一把泥土向他扬去。
混合着小碎石和沙子的泥土覆盖在老头的眼睛里,他本就瞎了只眼,如今捂着那只好眼一蹦三尺高,疼的嗷嗷直叫,嘴里还不听咒骂着:“娘的,贱人!你敢阴老子。”
老头用手胡乱抹了几下,怒道:“我看你是欠收拾了,看老子不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好知道知道我们村的规矩!”说罢,他撸起袖子,咬牙切齿地将他的身子扳过来,抬起手铆足了劲就要往他脸上打。
时绫腿已经摔得毫无知觉,他跑不了了,只能闭紧眼睛偏过头下意识用手臂挡住脸。
他等了好一会,想象中的疼痛都没有袭来,时绫抬眼望去,一个年轻的男人牢牢抓住了那老头的手腕,怒斥道:“若他要是你的人,你今天就算打死我都不会过问,可他是要献给山神的,打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到了山神那里,我们如何交代?”
年轻男人又扫视了时绫一眼,冲老头说道:“赶紧把他抓回去,天快亮了,天亮之前就得把这祭品给山神送去,别再耽误了。”
瞎眼老头听罢,愤愤地放下手,啐了口吐沫骂了两句,不过眼神却在时绫白皙修长的脖子那里停留了好一会,不知在想什么。
山路难走,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没有一处平地。抬轿子的深一脚浅一脚,轿子里的时绫更是被颠的有些晕。
他的双脚隔着鞋子被粗硬结实的麻绳和轿底死死绑在一起,结还特意打在了外面。路途还有些远,怕给他手腕勒出印子,变成残次品,于是只捆了脚,这让时绫还可以扶着座子尽量保持平稳。
看着轿外微亮的天,时绫微微垂下眼睑,他现在只担心他院子的那些花朵,它们都是时绫在灵界各处找到的跟他同样病弱的小花,如今没有他的照看很快就会彻底枯死,明明……
明明很快,它们应该也都能幻化出人形了。
时绫是灵界一个不起眼的小茉莉花精,历经两千年才幻化而出。
他还是一朵花时就体弱,整日恹恹的。身旁的其他花果树木都能日日汲取天地灵气慢慢幻化成人形,而他却连阳光都无法充分吸收进来,更别提灵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时绫甚至都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要跟这壤土关联在一起了,他终于幻化出了人形。
或是因为他体质的问题,也或许是他其实根本就只是个成精的花罢了,时绫几乎没有灵力,也不会法术,跟凡人无二。
他的日子很平凡,几乎没什么朋友,唯一一个还是万年的蘑菇精老头,偶尔他们会坐在院子聊聊天,更多时间他还是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浇花或去河边浣衣。
正因如此,时绫觉得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或是得罪了谁。
可是有天,他小屋木门突然被踹开,力气大到桌子上的茶杯都被震去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闯进来的是一位仙子还有几个侍从,侍从们不由分说地扣住他的肩膀,压着他让他跪下,其中一个还摁下他的脑袋,并道:“仙子的面容是你这低等花精能看的?”
侍从的这番话带着讨好意味,那仙子被逗乐了,嗤笑一声,嘲讽道:“果然是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低贱花奴,还妄想企及别人的东西,本事不大,胆子倒不小。”
她将桌子上仅剩的一个被震倒的茶杯用两根手指捏起,勾着唇看了看,紧接着又装作不小心的样子将它十分嫌弃地扔在了时绫身边,茶杯碰到地面的瞬间便四分五裂,飞溅到碎片划伤了时绫,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极细极浅的血痕。
血珠一个接一个地冒出,在他脸上蔓延。
“低贱的花精,更何况是你这种毫无灵力的废物,跟凡人也没什么区别,留在这灵界也是无用,还扰了这一方清净,不如我送你去个好地方。”
“就去凡界好了。”
满目疮痍毫无生机的破败村子,便是那仙子给他选的好去处。
因为干旱,地面全部开裂成蛛网状,硬的堪比石砖,根本种不了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