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不是嘉宁郡主么?”
“她不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么?为何会在皇宫里?”
“据说是宸王威胁太子,将郡主掳过来的……”
“竟有此事!”
……
几句话落入萧暮归的耳中。
他冷眸扫了一眼,方才还说得起劲的人便瞬间噤声,缩着脖子藏在旁人身后喝酒,生怕被他盯上。
待酒过三巡,殿内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有些胆大的又借着酒力开始与萧暮归攀谈。
萧暮归心情极好,目不转睛地看着旁边的苏沅卿,时不时地也会回应几句。
“你为何一直看着我?”
苏沅卿笑着,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随手递给萧暮归:“今日是你及冠,合该自己高兴些的。来,尝尝这酒,上好的清桂酿。”
萧暮归接过饮尽,垂眸看着苏沅卿,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不多时,他轻咳两声,待殿内众人都看过来时,他握住苏沅卿的手,沉声说道:“今日将各位邀来,明面上是为了本王的及冠礼,实则是本王想借机昭告一事。”
“下月初九是个好时候,本王要迎娶嘉宁——”
“你做梦!”
萧清辞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萧暮归的目光顿住,倏地起身。
黑压压的将士从外面涌进来,将殿内围得水泄不通。
四周坐着的宾客纷纷离席,颤抖得躲到一边,看着萧清辞缓缓步入大殿。
萧清辞身着银甲,手上提剑,待瞧见萧暮归的手时,目光忽地一寒:
“放开她。”
“呵。”
萧暮归冷笑一声,拉着苏沅卿的手又紧了些:“先前你做缩头乌龟,现在倒是自投罗网了?”
萧清辞走上前去,身上的银甲泛着飒飒寒光,眉目冷清,眼底隐隐泛着杀意。
他举剑指向他,指尖染血,声音沉冷:“你的人已经全数被孟昀抓住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萧清辞话音刚落,孟昀便从殿外走进来,手上握着一把带血的长剑。
半个剑身染血,血珠凝在剑尖,不断地往下滴落。孟昀将剑别再腰间,对着萧清辞行礼:“殿下,宸王叛贼已经被尽数镇压,皇上也被顺利救出。”
“孟昀……”
萧暮归沉着面色,目光阴沉狠厉:“你竟然背叛我?你别忘了,你妹妹可还在我手里。”
“我从未效忠于你。”
孟昀瞥了他一眼,英朗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声音中却是泛着怒意:“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信过。我的妹妹,自有我来护着。”
“倒是我小瞧了你,可惜你妹妹……”
萧暮归紧蹙着眉,冷笑着想要说些什么。
倏忽,他感觉心口一痛,密密麻麻的痛楚自心尖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倒在位上,瞬间便吐出一口黑血。
萧暮归疼得颤抖着身子,抬眸看向苏沅卿,眼底红意遍布,像是难以置信般地颤声问她:
“沅卿……你给我下毒……”
“礼尚往来罢了。”
苏沅卿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倾身对他轻笑,声音却是冰冷:“你害了我的家人和阿辞,竟还以为我会喜欢你么?不过是演戏罢了。”
“从始至终,不过是你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
萧暮归的唇角不断有黑血渗出,他的眼前一阵发黑,却恍若没有意识般地低笑出声:“好一个一厢情愿……”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了。”
萧暮归强撑着与她对视,乌黑的薄唇勾起,眼底笑意疯狂:“我说过,会让他死在你们面前的。”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站在萧清辞身后的黑衣少年,拔剑刺进了他的胸口。
那银甲是他采买的,哪块地方薄弱,他最了解不过。
只一剑,便贯穿胸口。
萧清辞回头,看着那人冰冷的面容,缓缓出声:“萧肆……”
“竟然是你……”
“殿下,抱歉。”
萧肆将剑从萧清辞胸口拔出,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冷眸看着萧清辞倒地不起。
“阿辞!”
苏沅卿目光震颤,再也不顾面前的萧暮归,慌张地朝着萧清辞的方向奔去,声音颤抖:“阿辞你别吓我!”
萧暮归倒在位上,视线渐渐模糊。
他看到萧肆被人压到地上,看到萧清辞周围的人纷纷聚上去,最后视线汇在一点,看着那鹅黄身影渐行渐远,像是看着当年萧琛乘着御辇自他面前走过。
不管是父皇还是她,他们都只会抛下他,然后奔向萧清辞。
萧暮归感觉身上的痛楚渐渐消减,脑海中闪过一片白光。
身上很冷,却好像又很温暖。
恍然之间,他好像回到了当年在冷宫的时候。
洛才人因疯病被关在冷宫,却也有精神正常的时候。
年幼的萧暮归瘦骨嶙峋,全身上下只有脸颊上有些肉。在洛才人正常的时候,会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摸摸他的脸,跟他絮絮叨叨地说话。
萧暮归蜷在洛才人的怀里,抱着半块冷硬的馒头,有些怯懦地看着她,伤心说道:
“母妃,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为何他从不来看我呢?”
洛才人倚在冷宫冰冷的床榻上,轻轻地摸了下萧暮归的脸:“怎么会呢?父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的。”
萧暮归瘪瘪嘴:“那万一他真的不爱我呢?”
洛才人轻笑一声,不知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那便去装,装成他喜欢的样子,实在不行便去抢,用尽一切手段让他看你一眼……”
洛才人越说越癫狂,萧暮归有些害怕,伸手揪住她的衣袖。
她回过神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消散在冷宫的秋风里:“阿弃,别怕,总有一天你会遇到爱你的人的。哪怕你的父皇不爱你,也总会有人爱你的……”
会有人爱我吗?
萧暮归仰靠在高位上,意识消散。
殿中的人全都带着萧清辞匆匆离去,萧暮归闭上眼,眼尾划过一滴血泪。
母妃,你骗我。
普天之下,无人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