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岭在一旁说:“这是不久前习少让律师拟的一份遗嘱,大概的意思是如果他走了,他的所有都是你的,包括公司的股份和他名下所有的财产。律师说习少怕出意外,让他修改好后复制一份给我,他现在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我想你应该有权利知道。”
季岭走后,谈诉也盯着那份遗嘱看了很久,随后他望向病床上的人。
那种无力感和锥心刺骨的疼痛腐蚀着他的神经和躯体,当年他看见画室内母亲的尸体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心情。
如今再次复刻。
与这种感觉重逢如同将万年沉疴的后遗症拉出来,强行置于阳光之下审判。
“谈……诉也。”
微弱无力的叫喊敲下了法槌。
还好,他也被拯救了。
抑制不住的情绪如洪水猛兽般随着泪落下,谈诉也拥住了那道弱小却温暖的月光。
——
一月后。
冬末的柏林仍旧覆雪,只是枝头缓缓流淌着融化的雪水。
仍旧冷得厉害。
“谈诉也,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习在澈好奇地问道。
他的身体虽然已经好转,但是医生说要好好调养,最好不要过于劳累,所以他给学校请了半学期的假。
谈诉也却带他来了柏林。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牵着习在澈的手穿过那条熟悉的街道,转角处他停下。
“这是——”习在澈欲言又止。
谈诉也按了按门铃,紧接着那位金发女士打开了门。
“嗨,Tan。”她笑着打招呼,随后视线转向了旁边的习在澈,惊喜道:“这……原来你们真的认识,快进来吧。”
习在澈跟着谈诉也走进去,“我上次来这儿找过你。”他小声道。
“我知道。”谈诉也整理了一下习在澈的围巾,“你来的那天我也过来了,只不过你走之后我才到,后来刚才那位女士在我走的时候提了一下,我就去看了监控。”
习在澈微微惊讶:“原来是这样?”
“嗯。”谈诉也点头:“今天我带你来是想和那位朋友说一下我拒绝他offer的原因,他前两天又给我发消息了,所以带你过来一下。”
“哦……”
两人从事务所出来的时候,冬日的柏林街头被刺眼的阳光笼罩着。
白茫茫灰扑扑的视野中多了几抹显眼的红,春日的势头已破土而出。
上次习在澈从事务所出来的时候是纷飞的大雪和冷涩的空气,而现在大雪已停,暖阳初照。
走出那场大雾后,柏林的冬迎来了生命的尽头。
“刚才你和李影说什么?”习在澈问。
谈诉也弯着唇,握着他的手,“这几天我们不在家,我让他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
“为什么?”
“过几天回家你就知道了。”
“哦……”习在澈点点头,不再问他。
谈诉也却忽然说:“那份遗嘱我看了。”
习在澈立刻警觉:“什么?”
“怎么了?”
习在澈言语急促:“你……季岭怎么这样?!他为什么要把我的东西随便拿给别人看?”
“哦?”谈诉也停住步伐,“我是别人?”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他想要解释,可是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谈诉也淡淡道:“如果他不给我看,你是准备等死了之后再给我看吗?”
“我当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想到什么事情就做了。”习在澈低眸,“那个时候你让我还债,我的东西就那么多,所以就都给你好了。”
“习在澈。”谈诉也没好气道:“还债不是这么还的。”
“那应该怎么还?”习在澈很认真道:“我欠你多少?”
谈诉也听他一本正经地分析,拍了一下他的脑门,“你那些员工一个个地都说你聪明厉害,我怎么觉得你那么笨呢?”
“啊?”习在澈张大嘴巴。
“算了,我不告诉你,你慢慢还吧。”谈诉也说完牵着他继续沿着街道走。
习在澈不解:“喂,你这样很过分……”
两人慢慢走着,在街道的尽头停下,接了一个绵长而又充满爱意的吻。
几天后的清晨,习在澈被一通电话吵醒。
季岭说判决结果出来了,他听后消息后立马起床跑到卧室外,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谈诉也!”他喊道。
可是客厅里没有人,只有他刚适应不到一天的新家具。
原来谈诉也换了所有尖锐的家具和装饰品,甚至连茶几和桌子边角都包裹上了不易受伤的保护套。
昨天回来后谈诉也的回答是:“我觉得这样我比较有安全感。”
虽然习在澈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但是他觉得谈诉也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旁边的咖啡机上刚冲泡好了一杯香气满室的拿铁,雾气慢慢上升。
习在澈踱步靠近工作室,然后轻轻推开掩着的门。
这时候正对着他的落地窗前,一道身形颀长的身影正在接电话。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后,谈诉也似乎终于感受到了身后炽热的目光,随后转身看向他。
紧锁的眉头忽然展开,嘴角勾着笑意。
两人无言对视,却都在对方的眼中听见了一声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