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一个农家送菜妇人,哪里想到主家贵人会和她搭话,四十几岁的农家妇人颤栗在地。
旁边人猛扯衣袖,才磕磕巴巴答话:
“贵人容禀,这是家中小女胡乱涂鸦,扰了贵人眼,实在是罪过……”
“图案从何而来?”
“听说是城中时兴的仿妆,新开的那什么,啊对,揽月阁!揽月阁专门调制的墨水绘制,可数月不褪色,不过草民手上只是小女从田间摘的普通野草汁……”
李大娘哆嗦着嗓子絮絮叨叨,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林温逸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
哈!
“仿妆?”
哪怕早有猜测,听到仿妆二字,林温逸还是止不住脑仁嗡地一声。
后面的话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林温逸摁着额头,青筋直跳。
小厮机灵,见状连忙搬来椅子供林温逸坐下,又跑到卖菜李大娘面前,告了声得罪,拇指一偕,赤色野草汁沾了满手。
回到林温逸跟前,恭敬地将双手摊给林温逸看。
林温逸靠着椅背,斜眼看去。
小厮手上汁液殷红刺目,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邪火攻心。
林温逸气得嘴唇发抖。
他谨慎藏在心尖尖上,珍惜到舍不得与人分说的印记,竟成了大街小巷人手一份的仿制品——
到了这时候,如果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故意耍他,那他的脑子就白长了!
啪!
狠狠打开小厮的手,林温逸气急败坏,撑着胸口喘了两口气,爬起来,阔步往他给陈大丫置办的宅院走去。
陈大丫出现得太凑巧,他当然知道,可是过去十几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奢求一次和白月光巧遇,再加上吃了十几年馄饨,陈家也算知根知底。
他便以为是上天垂怜他十年寻找的苦心,才显露了一次奇迹……
而且对当年的事,陈大丫虽说记不太全,但所说几件小事基本都对得上,全然不似陆初初提起大昭寺便缄口不言。
越是相处,林温逸自然更加偏信陈大丫正是当年救他的人。
如今看来,哪有什么上天有眼,上天从来不曾怜悯过他,一切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的刻意安排!
林温逸给陈大丫安置的院子不远,步行也很快就到了。
他这样生气,一路疾驰而来,掀了路边摆摊小贩一地瓜果也顾不上。
真到了门口,却没马上进去,反常地站在墙外静默一瞬。
简洁雅致的浅灰色院墙,站在外面,还能看到后院冒头的桃树翠绿枝丫。
林温逸仰头盯着那截桃枝看了又看。
小厮都以为他不进去了。
林温逸毫无预兆出手,砰地推开门。
木质院门大力摔向左右两侧,撞到院墙,又被墙壁弹回。
碰——!
目光掠过两扇大门中间,林温逸视线直接往内院望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小院空荡荡,连桌椅板凳就消失得干干净净,空旷得仿佛遭了贼。
早已人去楼空。
林温逸呼吸凝滞,小厮倒吸一口凉气。
两人里里外外转了几圈儿,一无所获。林温逸脸色难看,在小厮惊恐的视线中,他竟然没有破口大骂,不知报着什么想法,竟忍着怒气又去了陈家原来的住宅。
一路低气压。
陈家自然也没找到人。
家具落满灰尘,陈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无形中,仿佛传来气压到顶的动静。
林温逸胸膛起伏不定,气涌上头。
胸腔活像一个正在蓄气的气球,随时可能气压满逸炸开。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几天简直是被人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啊!
他是供人玩笑取乐的猴子吗?!
哗啦啦——
桌上粗陋茶碗被长袖扫落一地,碎陶片四处炸裂!
林温逸扶着破木桌喘气。
小厮吓了一跳,他跟着跑了一路,天气炎热,汗水狼狈顺着脸往下淌。
可是他此时却是大气不敢喘,偷偷看了眼气急的主子,踮着脚尖,躲过一地尖锐碎陶片,悄无声息往角落挪。
缩着刚才被打红的手,尽力缩小存在感,生怕犯到主子气头上。
他心中叫苦,祈祷着这场变故能早点平安无事过去。
可是天不遂人愿,偏偏有人不长眼。
“世子!陆姑娘说她新学了个妆,请世子过去……”
呼声由远及近,秀丽丫鬟一边嚷着一边推门而入。
小厮痛苦闭眼。
不用看他也知道,来者是陆初初的贴身丫鬟。这样“争宠”的做法,也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他不知道,陆家小姐从哪儿学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做派,但林温逸之前肉眼可见地很吃两个女人为他争奇斗艳这套。
陆小姐和她贴身丫鬟见这招奏效,每次都用这套来挖人,乐此不疲地从陈大丫院子里趾高气扬带走林温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