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伊莱亚特面无表情演奏的那一首肖邦的《夜曲》悠扬的旋律，芳若水滴滴落、流淌、跳动，好似叫人瞧见那连贯的舞步与婉转的音符，伴随着重音，他听见了伊莱亚特心中那一小段不一样的旋律。

轻松、惬意，还有一点点迷茫与忧伤，最后一个轻巧的结尾，曲终。

伊莱亚特抬起头，此时他既不是面无表情，脸上也没挂着他那随意的笑，他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利斯卡亚，眼眸深处是利斯卡亚也能从自己身上看到的情绪——迷茫。

高更有一幅油画作品——《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这也是存在主义的究极问题，许多人究极一生都在寻求这三个问题的答案。

利斯卡亚与伊莱亚特虽然缺少人的一部分，但在寻求这三个问题的答案时，比所有人的追求都要强烈偏执，他们都做过一件事，那就是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披着人类皮囊的自己，质问自己这三个问题。

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我要向何处去？

而这种迷茫是他们身上最贴近人的一部分了，无论表面上有多无所谓，可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去追寻答案，尤其是伊莱亚特，在见到利斯卡亚的第一眼时，他便已经预感利斯卡亚会是他寻求答案的钥匙，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截了当地选择跟随利斯卡亚的轨迹，被他吸引，围着他旋转。

他的迷茫只有一瞬，很快他重新挂上笑脸，离开了钢琴前，他从来都很有耐心，包含结局的答案离他不远，他自然不会急切。

他走到利斯卡亚跟前，低头查看利斯卡亚镜头中的他，勾着利斯卡亚的脖子，他歪着脑袋用他柔软的发顶蹭了一下他的耳廓，带着些许称赞撒娇的意味。

“你要不要也去弹一首？不能浪费这样好的景色啊。”

利斯卡亚听他这样说笑着摇了摇头：“你已经弹过了，我不熟悉钢琴，就不去献丑了。”

伊莱亚特知道他这是谦虚，利斯卡亚虽然的确没有特意学过钢琴，但以他的优秀程度，弹出来的曲子怎么也算不上“献丑”，伊莱亚特揽着他的肩膀，又是紧紧用那双奇异瑰丽的异眸注视他，其恳求的意思自然不用言语表达就已经可窥得几分。

利斯卡亚对于他的这些朋友们从来都是心软的，不仅是他们不会拒绝利斯卡亚，利斯卡亚也不会拒绝他们。

把相机还给伊莱亚特，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坐在钢琴前。

前面说过，利斯卡亚没有特意去学过钢琴，不如说所有乐器他都没有什么兴趣，比起演奏者，他更喜欢当听奏者，但是他确实学过一首，那是他曾经能从祖母病房中听到的旋律——莫扎特的《D小调幻想曲》。

祖母喜欢听这个吗？他这么问过，但祖母摇了摇头，或许临近死亡，她更能回想起过往，这首时而舒缓时而顿挫，梦境一般又忧愁哀伤的曲子是他祖父奥克阿努斯曾为祖母弹奏过的，利斯卡亚对这首曲子有更深的看法。

前面的悠扬哀伤像是一种茫然无措，最后的轻灵梦幻像是追寻，却依旧离不开哀伤。

他当初选择追寻自由，也有一个听起来意外平凡的理由——【妈妈给的生活他体会了九年，但是祖母说过的自由他根本没体验过呢。】而重音落下，利斯卡亚睁开眼，凝视湛蓝的天，远方有白鸟振翅。

快门声响起后，这一刻的时光便存续下来，由遗忘或怀念之时再看再感念，他回头看拿着相机对着他嬉皮笑脸的伊莱亚特，也露出笑来。

是啊，现在他所处的不是过去，而是自由了啊……

而就在此时，两枚圆滚滚的粉球不知从何处来，滚到利斯卡亚脚边。

利斯卡亚颇感疑惑，低头看向脚边粉嫩的球形，这时的伊莱亚特却是直觉不妙，一松手任由相机在脖子上晃荡，奔向利斯卡亚，伸手就要抓向他——

可就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能抓住他的手臂，或把他拉进怀里，或带他离开，可他终究比不过这粉色圆球炸裂开来的速度，与其说是圆球，此时所有人都能看出，这是两枚炮弹。

闷闷的爆裂声后，粉色的烟雾吞没了两人的身影，烟雾散去后，景致依旧还是景致，没有丝毫损坏，可两个偌大的人影，就这样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