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能抵挡一切,让人变强,却也赋予其软肋。
阿离转过身,静心。
其实影有些话说的挺对,例如,内心坚不可摧的人是无人能敌的。
心境澄清之后,心魔随之消失。阿离再睁眼,还是忍不住深深吸气。
眼前的空荡太叫人难受,倘若忍不住,怕是又要酸了鼻尖,在这荒芜陌生之地大哭一场了。
——阿娘,我过得很好。
——接下来,我打算放手一搏,为自己活一次。
就像最爱的人还在眼前,阿离望过去,释怀般露出笑容。
祁渊可能出现在黑水之渊的任意一处,寻常人要想在这偌大的魔族地界寻找,必然要花上至少三日的时间。阿离只有一个时辰,找到祁渊,她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阿离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脚脚踝处。
那有一记被隐藏的神印,正是祁渊留下的。
神印会带着阿离找到它的主人,带着阿离回到祁渊身边,就如祁渊当初种下神印时所想的那般。
它这般有作用,祁渊是不是早早料想到了呢?
阿离停着,像一树沉寂的香树。
请再等一等。等我找到你。
***
黑水之渊。
祁渊还在苦苦支撑,魔族聚成一道道毁天灭地的龙卷风,视死如归般朝他卷袭而来。
面对这样浩荡的架势,祁渊的神力成倍成倍的消耗,不用两个时辰,他便要溃不成军了。
疲累的双眼望着远方乍泄的天光,如一觉初醒尚来不及看遍世间繁华又匆匆睡去的蜉蝣,生命里最后的光景,竟是这般孤独与荒芜。
心里一直念着某只妖怪的名字,求着她能来,又不希望她涉险。
天空中吹来一阵强风,将祁渊这具被折磨得虚弱不堪的身体推倒。祁渊被风逼迫着退后,一步步背离回家的方向。
他半跪在地,墨发在狂风中凌乱而舞,悲哀的脸,仿若正漠视着众生,低头时伴着微微的喘息声,又像对命运的臣服,迎面而来的风沙糊进眼睛里,越揉搓越难受。
魔族化作一道又一道黑雾围绕在他周身,他们妄图唤醒他的仇恨,再利用仇恨衍生出的幻象逼迫祁渊杀死自己,但此时,这个脆弱的神明,已经连被诱惑或是激起仇恨的力气也没有了。
一具枯骨,埋于黄沙。
好生凄凉。
祁渊紧紧闭上眼睛,这一次,似乎真的要放弃抵抗了。
神力像木头上始终无法点燃的火花,一用力,木头断了。
魔族就像黑暗一般狂拥而上,试图吞噬这一小处刚刚失去光明的安全地界。
祁渊!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化作温暖的拥抱出现在他身边。
祁渊用力扯出一抹不知好看与否的笑容,“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阿离将脱力的男人背在身上,咬着牙走了两步后才开始说话:“为何如此笃定?”
“你总是为你爱的人奋不顾身,所以我就奢求一回,你看,我赢了。”
“不怕吗?”
“怕,当然怕。可是一想到我对你有着诸多亏欠,心里头便像塞着块石头般难受。阿离,我要如何偿还你?”祁渊蓦地抓紧阿离的手,一双炽热的眸子将自己坦诚的双手奉上,阿离惶恐地偏过目光,她知道,祁渊什么都知道了。
祁渊:“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哪怕是我的命。”
阿离:“你都知道了。”
背上的男人噤声,说:“阿离,对不起。”
阿离:“这一声对不起,我也得说。祁渊,对不起。”
“但是祁渊,”阿离说:“我不想要你的命。”
阿离将祁渊放下来,两个人呈拥抱的姿势,好让祁渊尽量在阿离身上借力。
祁渊白着嘴唇,“可是你还有你的责任,我负了众生,以命相抵亦是我的责任,只是能够死在你的手里,我会格外安心而已,这并不怪你。”
“你将它拿走,我们从此之后,互不亏欠。”
互不亏欠?
听到这里,阿离难以置信的抬头。
“如何互不亏欠?你当你死了,这一切都可以不复存在了吗?祁渊,有时候,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我已经过够了这样的前半生,难道你还要我在失去你的世界里苟延残喘吗?”
“我不会让你痛苦。”
“我死后,神印会抹去与我有关的任何记忆,你不会记得我,不记得我,自然不会有思念和愧疚。”
“阿离,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阿离被气笑了,“这是你一开始就想好的?”
爱人之间应该相互坦诚,“是。”
从祁渊得知自己也参与了当年的惨案,成为阿离的仇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想好了偿还的对策。
只是之前,还保留着许多不甘心。
现在这些不甘心已然被那些尘封的记忆磨灭,如今他终于知道了阿离为何会对自己忽远忽近,说到底,都怪他当初做错了事。
在死之前,能见阿离这一面,已是极好。
在死之时,手刃自己的人是阿离,亦是极好。
“阿离。”
“不准对我说那句话!”阿离急切的制止了祁渊的话音。
阿离的嗓音哽咽起来,“你不能和那个人一样,知道吗?”
祁渊从惊愕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迅速压下堵在嘴边的那句话,然后改口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