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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一年夏(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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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徐步走上前,在傅媖身边蹲下,才瞧见她面前放着只圆圆的簸箕,里头装的有针线,还有些红的、白的、绿的彩纸,眼下正一手持剪刀,在手上那张绿纸上挖挖裁裁,不知要剪出个什么来。

傅媖看她好奇,露出一丝淡笑,低声解释说:“今夜雨大,大川担心她阿娘担心得睡不着,我便提议剪些扫晴娘贴在房檐上。娘和阿婆听见动静,也出来了,说要帮着一起做。”

她看得出,阿婆和张素兰都是极喜欢大川的。

方才她带着大川回堂屋时,两个人已披了衣裳站在屋里等。

听见她说要做些扫晴娘来安慰这孩子,两个加起来足有一百多岁的小老太太和老太太挑着灯在箩筐里东挑西拣,挑选合适的彩纸剪扫晴娘来哄孩子。

阿婆更过分,她眼神不大好,夜里看不清,却仍眯缝着眼坚持不肯回去睡。

沈清蘅听完,瞧瞧那边两个兴致勃勃凑在一处说话的“小老太太”,再转头看眼另一边红着双兔子眼坐在小凳上安静等大人忙完的孩子,乖巧地叫人生不出半点怒气。

大约有些理解了,但还是忍不住无奈扶额。

没一会儿,她撇撇嘴,也搬了只杌子在傅媖身边坐下:“这雨确实是怪恼人的,嫂嫂也教教我吧,我也来剪几个,帮忙求雨停。”

屋外的雨声清清泠泠,洒落在檐下石阶前,如坠落的冰凌。

屋内明黄的暖光拢在她们身上,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柔柔的纱,好似从前阿娘带他去庙里虔诚叩拜过的那一尊尊柔和温暖的玉像。

大川抿唇静静看着,从始至终,眼珠儿一错不错,望了许久。

*

做扫晴娘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扫晴娘的头要用白纸来裁,可剪衣裳时却要用红纸和绿纸,等这两部分剪好,需再用一点浆糊弥合在一起。

待样子成型后,再揪起几根笤帚苗攒到一起,扎成根笤帚的模样系在扫晴娘手上才算完,这个过程最磨人耐性,稍不留神使力使大些,就容易将好不容易剪好的扫晴娘扯破。

沈清蘅素来没耐性,几次做到一半撂下手里的彩纸和剪刀说不干,可等一抬头,瞅见小孩儿那双水汪汪的兔子眼,抿了抿唇,又拿起剪刀咬着牙说不信邪,还要再试试。

忙活了近半个时辰,外头的天已褪去那层黑漆,演变成蒙着些许淡淡烟灰色的黛蓝。

阿婆到底是上了年纪精力不济,没一会儿功夫,一双眼就迷瞪着开始止不住地瞌睡,张素兰也因为体弱渐渐熬不住。

最后两个人被傅媖和沈清蘅一道劝着回屋去补眠。

等将两个人送回屋里去,傅媖数了数,拢共已有十几只扫晴娘,很够贴了,不光能在家里各处屋檐上都贴上一只,甚至还能余下几只让阿婆和大川带回家去贴在家里。

于是她把这些扫晴娘都拢好,捏在手上,笑着冲大川招招手:“走,都剪好了,咱们去贴扫晴娘。”

大川闻言腾地一下站起身朝她小跑过来,仰着小脸看她。

傅媖看得分明,他方才坐在那里始终都是那副没精打采、萎靡不振的模样,此刻因为这句话却已打起了精神,不再垂头丧气。

心底一软,摸着他圆溜溜的脑袋,半弯着腰,温和地俯下身来问:“困不困,等急了吧?若是困了就先回去睡,我们帮你贴。”

他方才哭得厉害,眼睛早已哭得红肿,平日里那双黑葡萄般透亮的圆眼此刻看起来就像是条胖乎乎的蚕,眼角向下坠着,显得没精神。

大川听了却果断地摇摇头:“不困,阿婶,我想自己贴。”

“好,那便先去洗把脸,眼都肿了。”

大川抿了抿唇,大抵意识到她为何这么说,看眼她手上攥着的那些扫晴娘,有些急,但看着她柔和的眉眼,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

大川原本斩钉截铁地说要亲自来贴,可等他洗过手脸,站在廊下,望着房檐的高度,那张小脸顿时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太高了,除非架了梯子,否则他根本就够不着。

可是阿婶说,家里没有梯子,只能拿椅子来垫着。

傅媖注意到他的神色,忽然将手搭在他肩头轻拍了拍,笑盈盈地说:“既然如此,不如就在墙上也贴几张吧,这样说不定风伯和雨师的目光落在哪儿都能看得到了,这雨也能停得更快。”

大川犹豫了下,点头应好。

等陪着大川在墙上贴过扫晴娘,傅媖搬来家里最高的那只椅子,衣袖挽到臂弯,露出一截细嫩的小臂,三两下便爬到了凳上。

可等站上去她才发现即便如此也还是不够高,她努力举起双臂,眼看还剩半截手掌宽的距离,却始终碰不到房檐。

傅媖转头看一眼沈清蘅,暗暗叹了口气。

小娘子比她年纪小,身量尚未长成,个头竟比常年受苛待的媖娘还要矮些。

没办法,她只得咬了咬牙,踮着脚勉力朝上够。

沈清蘅和大川帮她按着脚下的板凳,手指用力到发白,抻着脖子扬起头,眼珠儿一错不错地盯在她身上,生怕她出了意外。

沈清蘅拧着眉,忧心忡忡地嘱咐:“嫂嫂,你小心啊,若是不行,我去叫兄长来帮忙。”

傅媖想也不想就回绝:“别,他那副身子骨娇弱,还不如我结实,万一磕着碰着可了不得。”

大约是那夜在许府见到的那一幕在她脑海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致她如今总觉得沈清衍整个人就好似是玉做的一般,轻轻一磕就要碎了。

沈清衍才推开门,便听见她的声音透过潺潺的雨幕传来。

平心而论,那声音极好听,如同雨珠敲击在瓦头上的脆响一般清泠悦耳。

可话里的流露出的意味却很难让他报以欣赏。

他微微拧眉,一双乌沉的黑目落在那道纤瘦的背影上。

默然片刻,他忽然敛眸,低头轻哂。

他竟不知,在她眼里,他原来弱到这般程度。

大约要叫她失望了。

只是,他眸光渐渐转为幽暗——

会等到她亲自来发现的那一日么?

还是说,她很快就会从他的枝头飞走,飞到别处去了。

他没有急于上前,静默地站在原地,目光克制地在她的身影上描摹,直到傅媖似有所觉,微微偏头,恰好与他的对上。

傅媖一愣。

沈清衍却一脸从容地徐步走上前,在她身侧站定,薄唇轻启,温和的声音夹杂在雨声里,显得低而缓:“我来吧。”

傅媖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她方才说的那些话,耳尖漫上一点樱粉,抿了抿唇,不敢再多叮嘱他一句“莫要勉强”,点头应好,顺从地从凳上下来。

只是正当她回过头,准备估量一下该将脚落在何处时,眼前却忽然伸来一只手。

一只修长莹白、指骨分明的手。

视线上移,那人目光落在她面上,面色沉静,眉眼冷隽,眸光杳然岑寂,一如沉冷的暗河,又如一块积年霜雪深覆的顽石。

于是,她撇去心底那一丝异样,伸出手,缓缓搭上他的。

触手微凉,不经意间,好似碰到他指腹上那层薄薄的茧。

有些痒。

傅媖努力忽略从指尖传来的那点酥麻,抬起脚,整个人的重量向下一压,原本以为沈清衍的手会随之被她压下去。

可谁知,他那只手竟牢牢地、纹丝不动地,停在那里,甚至长指下意识并拢,严丝合缝地拢住了她的。

也是这一刻,她好似突然发现,沈清衍虽然虚弱可却难掩他本身生得高大的事实,于她而言,那双修长好看的手其实极为宽阔,轻而易举,便能将她的手拢进掌心。

等沈清衍将最后一只扫晴娘妥帖地贴在房檐下,傅媖俯下身,捏了捏大川颊边的软肉,温声诱哄:“好了,这下莫要再担心了,扫天婆婆会保佑这雨赶快停。我猜,雨一停你阿娘就回来了,这几日你便乖乖等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莫要叫她挂心,好不好?”

大川乖乖点头,望向她的那双澄亮的圆眼里,是怎么也掩不住的孺慕和依赖。

她脸上挂着笑,长睫似鸦羽般微垂,侧脸的弧度就越发显得柔和。

沈清衍静静看着,心底忽然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丝嫉妒。

过往二十四年,他从未有过这种情绪。

可他确实嫉妒。

嫉妒这个孩子如此好运,在与他当年同样的年纪,得到了他没能得到的,命运的那一点慈悲和垂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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