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媖心口蓦地一酸,眼底好似硌进一颗粗硬的沙砾,即使拼命去揉搓,最后把沙砾揉了出来,也仍旧有种鲜明的异物感,久久挥之不去。
正如孙巧儿的那对父母。
他们就好似嵌入蚌肉里的那颗砂砾,一日又一日地反复研磨着她心底最柔软的那处血肉。
倘若运气好,从前那些疼痛与溃烂会渐渐催生出一颗晶莹的珍珠;可假使运气不够好,最终就只剩下被石子磨到粉骨糜身的一滩烂肉。
好在孙巧儿忍过了那些抽丝剥茧的痛,一点一点浇灌出了自己那颗璀璨盈目的宝珠。
傅媖默了默,淡笑着抬手替她揩掉脸上的泪:“是,大姐姐,他们说错了。即便我们是女娘,也不是什么没用的赔钱货。我们有手有脚,有聪明的脑子,我们比那些男人更踏实、更能干,更有韧劲。他们没有的谦逊我们有,他们没有的细致体贴我们有,他们没有的温柔仁善我们也有。他们能做的我们都能做,甚至就连他们不能做的我们也能做。”
“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好,是他们瞎了狗眼,可我们自己却一定得知道,我们天生就有力量,即使不能叫山川倾倒、河流倒回,可也能靠自己的脚踏遍四海九州,不是什么任由人糟践摆布的蝼蚁草芥。倘若我们想做庭院里的合欢、石榴,便能凭自己的枝干顶起一方屋檐;可若是我们想做山崖上的鹰隼、旷野里的微风、江海里的行舟,也没什么不行。即便有朝一日,我们看腻了寻常的风景,想要扬名立万,同那些男人一样站在云山危处高不可攀,也该觉得我们生来就应如此。”
她说这番话时,语气里并没有慷慨陈词的强悍力道,反倒像是一丝细雨、一缕微风,娓娓道来,就好似一根轻而柔,轻到几乎没什么分量的羽毛,倘若不用心些去听,就连字句都要听不清。
可孙巧儿却听得格外清楚。
她被惊住了,愣愣地抬起头,连哭都忘了,只茫然地望着她那双乌漆黑亮的眸子,头一次觉得媖娘好似真的变了个人。
先前媖娘来找自己商量开摊子的事儿时,她就隐隐约约有过这种感觉——
媖娘从前也聪明,可胆子却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胆小。
那时她只觉得她是过了一道鬼门关,想开了,知道替自己打算了,还替她高兴。
可如今这些话,却已经不是一般的大胆。
她有心要叫她住嘴,将这些话都咽进肚子里,往后别再说,甚至也别再想。
可不知怎么却张不开口,心底更是热热的,像在怀里揣了个热烘烘的薯蓣,就如那年媖娘递到她手中的那个薯蓣一样。
只是从前那只薯蓣暖了她的手,如今这只,却好似暖进了她的心坎儿里。
她一时间理不清那种滚烫、灼热到叫她想要落泪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可心脏却早已不顾她的意愿,在胸腔里狂热地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