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有媖娘说的这般厉害,也就是她肯夸。
只是还没笑完,她忽然又想起一件要紧事还忘了跟媖娘商议。
“媖娘,我听人说这月十八是个好日子,不如咱们就选在那日开张,你觉得咋样?”
如今已是十六,十八就是后日。
傅媖略一思索后,轻轻摇头,跟她商量道:“巧儿姐,我可能还需要两三日时间,不如再往后推两日,选在二十如何?”
她朝孙巧儿要这桶豆花就是为在开张之前将所有预备卖的豆花都做出来请相熟的人都品鉴一番,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能趁摊子没开张改良一二。
虽说她有信心,但只留两日,却还是有些匆忙。
本以为孙巧儿会执着于这个所谓的“好日子”,还要费一番口舌劝说。
谁承想她听完却干脆地道:“行,二十就二十,原本也是我自己拿不定主意才听人说的随便选了个。既然你有主意,那就听你的。”
*
回去路上傅媖一路走走停停,沿街看了许多摊子,认真回想做甜豆花的配料是否都已经备齐。
家里的肉菜倒是不缺,都还充裕。
就连前些日子买回来的那只鸭子都还依旧好吃好喝地养着,整日吃饱了就懒洋洋地往廊下一趴,俨然当成了自己家,过得很是惬意,掂着好似还又重了几两,半点儿没有做鸭的自觉。
这些日子闲暇时她同身边相熟的人打听了不少,也在街上观察了许久。发现镇上人的口味很是驳杂,粽子、豆腐脑甜咸皆有,对待米面也并不厚此薄彼,只有个人偏爱,绝无地域喜好。若是放在后世,无论是面对粽子、豆腐脑的甜咸之争,还是过年时的饺子汤圆之争,只怕镇上的百姓单单是自己人就能争吵个不休。
只是别的不论,但豆腐脑的甜咸确实需要分出个南北。
北方豆腐脑用卤水点,若加糖口感只会变得酸涩,叫人难以下咽。南方豆腐脑却用石膏点,加糖反而会甜滋滋的,口感嫩滑如蛋羹。所以最后她跟孙巧儿商量了一下,为了甜咸相济,豆腐脑便只做咸口,正好与甜豆花可以互补,相得益彰。
一回到家,傅媖先四下转了一圈,见沈清衍不在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在家就说明人还在许家好好地给学生上课,是好事。
恰在这时,沈清蘅听见动静推门出来,见她四下张望,忙问:“嫂嫂,你这是在找什么吗?我帮你一起。”
傅媖眸光微闪,说:“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顿了顿,怕她不信,又随便扯了个由头道:“你先前不是说家里的木柴要烧尽了,我今早路过码头去定了几担,估摸着等天晴就能送到家里来。我寻思着咱们先把这院子拾掇拾掇,看看能不能腾出个不容易受雨的地方回头拿来堆柴禾。”
沈家院子里没有柴房,先前家里木柴也不多,都是随便堆在灶房外的廊庑下头。
只是村里人不愁没柴禾,都是自己上山去背或者到河里砍些苇草,再不济等收了麦把田里的麦秆背回家在院子里晒一晒也能拿来当柴烧。可镇上却不行,要去码头上买柴。
如今薪柴价贵,寻常人家都要省着烧,但偏生家里四口人都爱洁,木柴用得就格外快。所以这次她要的多,廊庑底下那点空地根本放不开,且遇上风雨交加的时候还会往廊下潲雨。
倒确实是个难题。
沈清蘅想了一会儿:“嫂嫂,不如都堆到堂屋里去吧。左右平日里咱们也只是在堂屋用饭,只需要留出空来能放得下一张桌子就行,剩下的地方拿来放柴禾正好。”
傅媖犹豫片刻,应下了她的提议:“好,那等回头问问娘和你兄长,他们若是没意见,就照你说的办。”
自己提的主意没被反对,小娘子高兴得很,正要说话,余光忽然瞥见她手里拎着的木桶,眼尖的认出不是自家的东西,好奇地问:“嫂嫂,你手里拎的这是什么啊?”
傅媖没说话,只是笑着掀开桶上盖着的笼布。
沈清蘅眼巴巴地凑上前瞧了一眼,顿觉惊喜:“这是……豆腐花?”
她喜欢吃这东西,只是从前在东京买到的豆腐花都是咸味的,她吃不惯。
偶尔遇上卖甜豆花的,却也不知道为何做出来的不仅不甜,还涩口,并不好吃,远不是小时候在镇上尝过的那个味道。
“嫂嫂,你是要做甜口还是咸口?”小娘子满脸期待地看向傅媖,眼神亮晶晶的。
傅媖伸出一指轻点她额头,嗔道:“鬼灵精,我做甜口的,你吃不吃?”
看她先前抱着松子糖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想来也是爱吃甜的。
果然,沈清蘅听完,连忙殷勤地从她手里接过木桶:“吃吃吃,只要是嫂嫂做的我都爱吃。嫂嫂别累着了,我来帮你提。”
*
一刻钟后,外头雨珠依旧淅淅沥沥地洒,灶下的火却已烧得旺旺的,两口灶眼都没得闲。
左边的灶眼放甑锅,芋头、红薯和紫薯切块上锅蒸,右边却是那口铁锅,眼下锅里正熬着红糖。
傅媖用长柄木勺在里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搅,每搅一下,沈清蘅都好似能闻见空气里浓浓的甜味。
这还不算完,等红糖装进瓷盆,空气里逸散出芋头的清香,红薯和紫薯也蒸得软烂,傅媖又从角落里搬出只及膝高的大肚陶瓮。
沈清蘅俯身凑近一闻,两道弯弯的细眉轻轻捻起来:“这是酒?”
傅媖含笑点头:“是,也不是。是我在街上买的酒酿。”
这东西做起来麻烦,她自己做得来却赶不上时候。
做酒酿要取新舂的糯米淘洗干净之后泡上两三个时辰才能上锅蒸。等滚圆的米粒在锅里蒸得不软不硬刚刚好,熟成一锅雪白的糯米饭,再用冷水冲到凉透,倒上酒药,放进钵斗拿稻草捆得严严实实之后装到饭窠里。到来年开春时掀开一看,雪白的糯米上就会长出一层密实的绒毛,这毛要长得越多越好,非则不甜。
酒酿要酿到时候正好吃起来才最有滋味。一口下去不光甜滋滋的,还有一定的酸,回味里仍带着淡淡的酒香,却不呛人。
傅媖挑酒酿时,阿公极好说话,拿一柄长勺,先开坛舀出一点请她尝一尝。
尝一口她就知道,阿公这酒酿味道正是好处,因此痛快地买了两坛回来,甚至仍觉不够。
跟小娘子解释完,傅媖转身往案板上倒出几捧雪白的糯米粉,和上一点木薯淀粉淋水揉成粉团。
粉团搓成长条,一手握住,另一手两指轻轻合拢,用上点巧劲一揪,再搓圆,案板上就摆了满满几排玲珑可爱的小圆子。
沈清蘅看明白后忙高兴地问她是不是要烧酒酿圆子吃,傅媖却只是摇摇头,但笑不语。
神秘劲拿捏得十足,急得小娘子抓耳挠腮又摸不着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