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右手切脉,眯着浑浊的双眼,细细分辨。
“师父,怎么了?”张宣听到声响转身询问。
“抓你的药,老人家身体不适,为师给她搭个脉。”老者语气平淡,似乎真像他说的,在给一个身体不适的老太诊断。
片刻之后,老者骤然瞪大双眼,看向言蘅,眼神中的情绪极度复杂,言蘅甚至瞧见他眼中泛着些许泪花。
他右手轻轻一拍,言蘅的身体便恢复如常,似乎刚刚忽然没了力气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张宣,药材拿好了吗?”老者喊道。
“好了。”张宣将药材通通打包好,放到四方桌上。
老者点点头:“行了,你今日先回去吧。”
张宣不明白自己今日才来药铺两个时辰怎么就让回家了,但听到师父所说,看了看眼前二人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他也只好收拾好东西,先离开了药铺。
“你是妖吧。”老者开门见山,语气笃定。
言蘅手指微微一颤,却并未太害怕身份暴露,只是奇怪老者是怎么知道的:“是又怎么样?看样子你不准备将此事捅漏出去,否则没必要现在告诉我,难道不怕被杀人灭口。”
老者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但似乎你又不是妖……”
言蘅心中警铃大作,没有说话,藏在桌子下的右手已经默默积蓄灵力,心中思索着此人身份与目的。
“我也是妖。”老者一语惊人,言蘅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也能碰到同类,对方还如此大胆相告。
“你……”老者明显想说些什么,却不知是何原因,纠结着始终说不出口:“你是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言蘅被他这墨迹的态度激起了些火气,这巽城街道上不时传出来搜查的声音,她不能在这里久留。
老者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眉头皱得很深,额头上的皱纹就像是山间的沟壑:“我叫白恕,真身是一株白芨,你明白吗?香草一族。”
言蘅呆愣了很久,不知作何反应。香草一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说法了。她本想说些什么,可远处似乎传来了一些异样的声音。
她快步起身,从窗户往外看去,远处的屋顶上越过一个身影,言蘅大惊失色,那个身影她非常熟悉,多日以前她才在地心谷跟那伙人拼杀过。他们居然追来了这里?
“先走。有人追来了。”言蘅起身之间又骤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白恕听到言蘅所说,也明白如今情况紧急,赶紧起身,带着言蘅从后门离开了药铺。
二人扮作爷爷和孙女,赶着城门处午间换防检查松懈,溜出了巽城。逃出二里地后,言蘅仔细检查确认没人追上来,才转身变回本身的模样,严肃地盯着白恕。
“我活了几百年,医术敢称帝国前三。我一见到你便察觉到妖的气息。妖族的脉象与人族不同,但一般医者很难发现。然而你的脉象,既有妖的脉象,又有人的脉象。你是不是……”白恕似乎是害怕什么,并不敢将判断说出口。
言蘅敛目,并未回答他。
“那你果真是言忆的女儿?”白恕语气哽咽,踉跄着往前一步,伸出颤抖的双手却不敢触碰言蘅。
言蘅心跳得剧烈,她忍住鼻头的酸涩,目光中满是怀疑。她的族人都死了,这老头是怎么知道她是什么人,又怎么能说得出她阿娘的名讳。
白恕猜到她不相信自己所言,立马解释:“香草一族的婴儿在满月时,父母会取其胎发送回族人领地,施法过后焚烧,放入历代族人的发冢。日后同族之人相见,便能察觉到对方的身份。此乃本族秘术。”
言蘅戚笑一声:“若真如你所说,为何我察觉不到你与我是同族?”
“若你真是言忆的女儿,当初动乱发生时你尚且年幼,判别本族之人的法术需耗费大量灵力,你又体质特殊,恐怕根本没有灵力能够支撑你学习。”白恕说完便当场向她展示如何施法。
言蘅见他不像要伤害自己的样子,便依样画葫芦,学着他的样子施法。片刻之后,她的鼻中涌入一股独特的气味,拉扯出她久远的记忆。童年时阿娘曾在读信的时候散发过这样的气味,那个时候她偶尔能闻到一些。动乱之后她失去所有的灵力,十年血奴的生活让她忘了这气味,如今却又想起来了。
她缓缓看向白恕,压抑着内心诸多疑问与急不可耐的情绪,故作平静地开口:“我确实是言忆的女儿。可香草一族早在多年前就已被屠尽,地心谷便是一处巨大的衣冠冢。你若真与我同族,又是如何躲过屠杀的?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