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并没有差人前来,任由你枯等,这绝非是将你放在心上的表现。”
“儿啊,不是娘非要打击你,你也知晓,魏家数代权臣,他魏云澜纵然再不济,也算是世家子。汴京城的世家贵女何其多啊,他凭何会对你一见钟情?”
孙芳菲掷地有声,江唯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她再也想不出什么理由为他开脱。
孙芳菲又言:“你可知,魏家父子处心积虑地接近你和你爹的目的?”
江唯愣了一瞬,问:“爹爹不是说,他与魏大人兴趣相投,互为知己吗?”
“兴趣相投,互为知己?”孙芳菲低喃,随即嗤笑一声,又道:“全是狗臭屁。”
江唯被这句粗鲁的混话给惊讶到了,下意识瞪大了双眼,无措地喊了声娘。
孙芳菲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江唯后,语气收敛了些,变得温和起来,“娘之所以说这些,是想告诉你魏家人接近你们的目的。”
“目的?”江唯瞬间变得迷茫起来,“我和我爹有什么值得他们图谋的?”
“他们看上的,并非是你和你爹,而是——”
说到这,孙芳菲停顿了一下。
她知道,江唯私下里总爱和江朝朝比较。长相上她稍逊一筹,那就在穿衣打扮上胜过她。之前,张员外家的那个小儿子对她和江朝朝的态度稍有差异,就能气得她好几日都不得开怀。
眼下,江朝朝从无父无母的孤女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她这个心比天高的女儿,应该又要难过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实在是不明白母亲这句话的含义。
纵魏云澜接近她怀有目的,可她的父亲是这个家里最有权势的人,从澶州升迁至汴京,旁人定然是艳羡的,结交、巴结都再正常不过。
可听母亲说话的意思,她好像并不这么认为。而且,她能够隐约从母亲的言语、神情中发现她对父亲、对魏氏父子的不屑,仿佛他们做了天大的错事。
“而是什么?”江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语气也前所未有的忐忑。
“而是江朝朝的舅父。”
说完这话,孙芳菲长长呼出一口气,神情也越发放松。
“什么?”江唯感到错愕,随即又有些不甘,问:“她的舅父——官职很高吗?比我爹还高?”
“你爹就是人家提拔上来的,你说呢。”孙芳菲嗤笑,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张清雅的面庞,不由得暗想:难怪她的气质那么好,难怪江宗保会选择她——她竟是皇室后嗣。
如今,她的弟弟登基,她的女儿也成了皇亲国戚。
她这辈子败给了她,而她的女儿也将永远被江朝朝那个小贱人踩在脚下。
孙芳菲同样不甘,却毫无办法,在江唯的殷切注视下,说出那句:“江朝朝的舅父,乃当今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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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一瞬间,江唯脑内生出一片嗡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当今圣上?”她低声呢喃着,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对,当今圣上,”孙芳菲抿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又继续说:“也就是如今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你爹之所以能升官,就是因为他。”
“不然,你以为,凭你爹那点阳奉阴违的本事,是怎么从地方升到汴京城来的?”
...
回去之后,江唯夜不能寐。
几乎是一整晚,她都在回想母亲和她说过的话。
母亲说,魏云澜之所以接近她,是因为江朝朝。
许是因为江朝朝以后的身份太过高贵,魏云澜自知攀附不起,退而求其次才选择了她。
毕竟,血缘关系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的。魏氏如果真的和江府结亲,那就算是傍上了皇亲国戚。
母亲还说,以她自身的条件,或许再也遇不到像魏云澜这般好家世、好相貌的男人了。
如果她想要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果她心里依旧对魏云澜有不舍、有喜欢,依旧想要嫁给他,那么她必须得忘记魏云澜处心积虑接近她这件事情。
不是一时忘记,而是一辈子都不能提及。
最重要的一点,无论如何,往后的日子里,她都再也不能和江朝朝交恶。毕竟,魏云澜之所以接近她,就是为了能够从江朝朝的身上得到些许好处。
越是这样想,江唯就越是睡不着觉。
一想到往后的日子就要永远低江朝朝一等,她就气得牙根痒痒,却又没有旁的办法。
她也气魏云澜,却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他。
思量再三,更是觉得母亲说的那些话很是有道理。
无论她再怎么生气,却也有自知之明。
江唯很清楚,依着她自身的条件,怕是很难再找到比魏云澜条件更好的了。
故而,为了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她也不是不能在魏云澜面前假装一辈子。
可她没有想到,自那日失约后,往后的几日,魏云澜依旧没有动静,仿佛整个人都人间蒸发了一样。
江唯对他的失望也越来越多,却也没有主动去寻他。但她整个人变得内敛了许多,越发不喜张扬。
期间,皇上寻回了遗失在民间的小郡主的消息在汴京城不胫而走,前来拜府的客人也越来越多。
其中不乏有和江唯适龄的男子,却没有一位如魏云澜那般轻易走入她的心里。
更何况,她已经知晓,这些人上赶着来和她结交,不过是想通过她来攀上江朝朝罢了。她已经在魏云澜那里吃过一次教训,对后来的这些男人始终没有半点好感。
而告假在家为母侍疾的江宗文,却是硬着头皮接待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江府前所未有的热闹,可他却始终惴惴不安。
江朝朝自随着杨茂一行人入宫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他变卖了私产凑来的抚恤金倒是被小太监前来拿走,可小太监是皇上的人,他不好公然打探消息,也就不知道皇上对于他们一家究竟是何态度。
是罚?是杀?还是无视?
亦或是皇上是在等他主动去认罪?
终日惶惶,始终没有一个定论。
另一边,魏府。
随着江朝朝入住繁宁殿的消息传入魏家,魏云澜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
想到江唯,他最先想到的是那几日花钱如流水的畅快日子。自魏府一日日落败,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花钱大手大脚的感觉了。
再加上他每每送江唯礼物时,江唯看向他的目光——有敬佩,有崇拜,更有绵绵不绝的依恋和爱意。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心甘情愿在江唯身上费心神和银钱。而江唯那张勉强算得上清秀的面庞倒不至于让他厌恶,甚至有几分怀念。
但他心里也清楚,该适可而止了。
毕竟,他的目标是从来都不是江唯,而是皇帝的外甥女。
故而,就算是偶尔无聊的时候脑海里会浮现出江唯眼巴巴望向他的神态,他也没过多在意。
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眼下最主要的,是和江朝朝搭上关系。至少,赶在其他世家子前面混个脸熟先。
魏云澜本以为,乡野小城长大的江朝朝在来了汴京之后,一定会被汴京城的繁华迷了眼。
就像江唯那样。
她一定不愿终日都被关在宫里,一定会出来转转的。
故而,他从日日到江府报道变成了日日在宫门口转悠。
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特意差小厮去车行寻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终日躲在里面,就是为了能够在江朝朝出宫后第一时间‘偶遇’她。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褚羡的监视之下。
他更没有料到,江朝朝自入了繁宁殿,竟真的能忍住不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