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乌修平与穴鼠的第一次极其痛苦。
明明不是承受方,可乌修平却能从中品尝到诸多身不由己。他竭力忘掉那次经历,忘掉自己在床上哭的丑态,许愿星却千方百计叫他记起来,要他发狂,要他憋着声音,要他更用力一点,乃至忘掉生死未知的沈曙雀。
一切都是痛苦的。
乌修平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是这样的。
他竭尽全力去回忆自己的前半生,思索为什么自己要遭遇这种事情:被遗弃、被伤害、被拒绝、被强迫……
最终,他想不出任何道理。
乌修平想不出自己被伤害的理由。痛苦中,他扒拉出小学时与平叔的一次对话,大抵是他询问自己父母的事情,以及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多伤疤。
这些问题,小学时的乌修平频繁问,似乎是要从平安生这个父亲角色身上得到肯定答案。
平安生的回答总是能让乌修平心安。
“不是你的错。”平安生道:“这个时代就是这么糟糕。”
他用干燥的大手揉小乌修平的脑袋,揉着揉着,那只手就从头顶滑到耳畔,小乌修平会顺势将脸颊靠过去,在平安生掌心中蹭来蹭去。他知道平安生不会拒绝自己,这种不拒绝与沈曙雀又是不同的。
“但我长得不好看。”小乌修平道:“没有人喜欢我。”
平安生反问道:“曙雀呢?”
“阿雀不一样。”小乌修平反驳道,用余光瞄平安生的脸色,低低补充着,“平叔也不一样。”
阿雀有时候会凶他,不过凶他的阿雀也是好阿雀。小乌修平手指绞衣服,慢吞吞想着,又去扯平安生,“平叔可以永远和我,和阿雀在一起吗?”
“不可以。”平安生道:“我会结婚,会组成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小孩。”
乌修平在这一刻惊醒。
他双目迷瞪,看着天花板,竭力分辨这里是哪里,头脑左右微晃。叶生光放下手中削了一半的土豆,闻声而动。
“醒了?”叶生光道。她看不见,手在乌修平床铺边摸索,“能说话吗?”
乌修平张嘴,声音沙哑。他依旧迷糊,记忆还停留在即将被许愿星强迫的前一秒,许愿星白得发光的身体贴在他的……乌修平浑身哆嗦,他扯开被褥,揉摸下半身,确认自己的贞操。
穴鼠留下的环锁没有被破坏。
乌修平诡异地平静下来,下一秒,他死一样转过身,不愿意面对叶生光。
叶生光亦是如此。
“曙雀姐没有和你在一起吗?”叶生光道:“她送来的米面全部被姥姥丢出去了。”
乌修平不回答。
叶生光道:“姥姥说,她绝不吃邪教的东西,怕里面下了毒……修平哥,最近又死了几个孩子。”
乌修平毫无动静,颓然逃避一切。
良久,他说道:“死了也好。”
在这个糟糕的世界,毫无实力的活着一日,只是多痛苦一日。有姿色如燕语姐,成为强者的仆从被玩弄被杀害;无用如他这样的家伙,卑躬屈膝赚二三口饭,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努力如曙雀那样的女孩子,也不过成为命运与神的玩物,他们的一切都是那么脆弱又无意义。
什么变强?什么神子?什么杀人偿命?什么拯救平安生。
没有意义。
失去沈曙雀,乌修平的骨头都没有了。他躺在床上,光想着自己在许愿星那遭受的屈辱,眼泪一行一行落下来,衣领全湿透。
他想沈曙雀,想自己用匕首抵着下半身的举动——他与沈曙雀那么好,却做不到为了沈曙雀伤害他自己——现在,乌修平情愿自己那一刻真自宫了。
这样,他既不用遭受许愿星的羞辱,又不用面对不救沈曙雀的自责。
沈曙雀死了吗?
乌修平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丑态肯定被穴鼠一五一十知道个透。他不敢想象如何面对穴鼠,不敢想象穴鼠之后变本加厉羞辱自己。
许愿星对他做了什么,穴鼠必然会加倍做回来。而他也失去唯一可以对穴鼠摆架子的机会,拯救平安生、打探消息等都不再可能。
“姥姥和修女打算带仁爱院剩下的孩子离开。”叶生光说道:“城市群外会遇到野怪,也会被通缉。姥姥很难带着孩子们抵达新城市。”
她两眼空空,短短数周,憔悴到脸颊凹陷。
“曙雀姐投靠邪/教,大概率不会回来。所以只能靠我和修平哥你。”她话音未落,破旧的平房门板被敲打数下。
屋内,两人,安静下来。
乌修平双手揪住被褥,凌乱的灰尘从门的方向飞进来。下意识地,他眼球转动,按住大腿侧空荡荡的匕首袋。叶生光屏息静止,手中悬浮书籍无声,一阵一阵的技能光效照亮她的下巴。
而那声音也隐约停下来,接着是一种凄凉的野兽似的嚎叫,叫屋内的两人怀疑是野狗追过来。
门板上方很平静,下方却有什么东西在撞击。
叶生光保持微弱的技能光效。她挥手,乌修平感觉到自己无端生出一点心气。他也不明白这是技能的作用,还是他隐约察觉到门外是什么,总之他终于从下半身的痛苦抽离出来,让上半身占据领导地位。
他牙齿擦着嘴唇,气息绵长,双手抵着地面,翻出把剪刀,蹒跚往前挪动。
门板传来打击声,仔细听也有着种不连续的粗喘。乌修平单手平放在门板上,心中庆幸:或许是阿猫阿狗,大一点的鸽子,最差不过穴鼠找来了新的大老鼠或什么小型的怪物。
乌修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握紧剪子,挤开一道小缝。
这次,他心更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