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依旧不改那副温文儒雅的柔和笑容。
“秦氏集团最大的股东董事,随时都能改姓顾。希望你记清楚了。”
顾寻眯着眼睛,他说的一点都不错。
顾家若存心想要收购秦氏集团,不过是挥手之间……
秦恭从未觉得眼前人有一刻如此时般冰冷。
他感觉浑身血液瞬间被冰冻了,身子也无法动弹。
漆黑的眸子浮起阴鸷暴怒的神色,恨恨地看向顾寻,低声:“阿寻,当真要这样?”
顾寻神色平静,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清淡在他耳边说道:“这么多年来,你是我身边认识最久的朋友,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一旦触及到我的原则底线,我的世界里没有容忍一词。”
“你对路时年做过的那些事,秦恭,已经触到我的红线了。”
秦恭盯着他的眼睛,分辨着他眼里复杂深沉的神色,心中翻滚起惊涛巨浪。
顾寻生气时,从来不说假话。
他说要收购秦氏,那便是能说到做到。
上一次顾寻生气,是什么时候了?
秦恭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印象里顾寻的确有过一次和他生气。
他和顾寻从小便是星海中学的青梅竹马,两人一路同班一块长大,就连彼此的父母祖辈也都熟识了三代。
说到底,秦氏集团能有如今,还是背靠着顾家这个大靠山。
更早年的时候,他的爷爷只是顾寻爷爷的管家兼司机。两人的父亲从小便一起长大,顾寻爷爷是重情之人,让秦爸爸接受了和顾寻父亲同样优等高层的精英教育,出国留学,回国创业,从创业资金到投资融资,其中都有顾爷爷的一臂之力。
而顾寻和秦恭的关系,从小便有两人父亲的一些影子。
很小的时候,家里人便时刻警戒着他,顾寻是他的朋友,但更是生意场上老东家的孩子,无论何时,都叫秦恭一定要保持礼貌和尊敬的态度。
所以幼年时顾寻常常捣乱惹麻烦,甚至欺负秦恭的时候,他都是百依百顺从不对他说一个“不”字。
也会陪他做他所有喜欢做的事情,打篮球,弹钢琴,顾寻犯错他也只会帮他掩盖。
因为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他们家若没有这份懂得讨好顾家人的特质,便不会有今天这样的辉煌的商业帝国成就。
但那一次,顾寻却故意做错了事,将事情推到秦恭身上。
秦恭一如既往地承认下来,受了家里人的一顿狠狠惩罚和责备。
那天顾寻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给秦恭带去了跌打损伤的药,一边替他揉被打过的淤青,一边十分认真地问他:“为什么不说是我错了?”
秦恭说:“顾寻不会有错。”
顾寻垂眸,又重复问了一遍:“这件事你明知是我错了,为什么要替我承担?”
“如果有一天,我杀人放火了,你也觉得我对?你也替我掩罪?”
秦恭呆愣了一下,从未想过顾寻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他想了想,说:“阿寻,你放心。我妈说顾家和秦家永远是世交好友,我们俩以后也会是利益共同体。你受损,就是我受损。所以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你可以相信我。”
顾寻却沉默了。
许久,他方才抬起头认真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地问:“秦恭,你真当我是朋友吗?”
秦恭低头:“当然了。就算你真的杀人放火,我也会为你遮掩。好朋友不就是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顾寻:“……”
他羽睫微颤,在深不可测的眼眸投下一片阴影。
上完药,起身。
回头却对秦恭低沉着声音说道:“我想法不一样,好朋友不该什么都隐瞒,特别是不好的事。”
“因为你是我朋友,所以我无法接受。”
顾寻离开了。
从此再也没有主动找过他。
秦恭那时候才知道,顾寻是对他彻底生气了。
因为一转头,顾寻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都在顾秦两家长辈之间供认了,包括过去很多年来秦恭常常如何给自己当背锅侠的,他说的十分平静,也一副毫无惧怕惩罚的神情。
只是,顾爷爷在抽打孙子的时候,隐约感觉到他了的悲伤。
那悲伤,不是来自长辈打在身上的戒尺,而是来自一个孩子对失去了朋友的难过。
大概是那个时候起,顾寻和秦恭的关系就发生了变化。表面上看两人依旧是好朋友,但是秦恭明显感觉到顾寻对他和对其他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有礼貌,亲切温和——
十分有距离的交往。
再也没有小时候成日黏在一块时的打闹哭诉,童年时光就在顾寻生气那次彻底消散不见了。
顾寻从那时便知道了,他身边所有的朋友的好,原来都是有条件的好,这种条件源自于家族的权利。
是一种有条件,却又没有底线的好。
这种好,会变成他们对他的无法无天的纵容。
这让少年的顾寻不寒而栗。
他不敢去想,这其中的真情到底有几分,如果有一天他从云端跌到尘埃里,这些人的情分还能剩下几分?
又或是等到他成为纨绔真的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时,身边竟然也没有一个真心想要拉他劝阻一把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