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理所应当的想法，在见到苏梦枕身后的女子后烟消云散，戛然而止。

心中仅存的一丝柔情之处破土而出，像是冲破了封锁十六年的尘埃之土，疯狂生长。

那原本坚毅的手颤抖不已，不是雨水淋湿了身子感到冷，而是……似是故人来而兴奋害怕得发抖。

这是荣飞霜第一眼见到雷媚，就给她下了一个定场辞：良心未泯的毒美人。

王小石主动守在了城门门口，剩余的三人皆是朝狄飞惊所在的城楼走去。

还不待苏梦枕开口，雷媚神色无措地让开了道，像是故意为他们一行人开路似的。

几人并没有看她，而是径直走了过去，终是来到了城楼之下。苏梦枕对着白愁飞说道：“我和荣姑娘要上去与狄飞惊谈判，若让你留下，你是否介意？”

白愁飞正当道：“我当然介意。”

荣飞霜道：“阿飞留下吧，上去了也不过是个陪衬。阿飞可不愿做陪衬，哪怕……你是金风细雨楼的少楼主。”

的确如此，自苏梦枕见到白愁飞的第一眼就笃定他不是个愿意做榜眼的男人：“荣姑娘所说就是我心中所想，为你想着好。”

白愁飞笑道：“霜儿自是了解我，更要多谢少楼主之情。霜儿，多加小心。”

“我会的，你在下面看着雷媚，一旦有什么……我相信阿飞的本事，对付雷媚是绰绰有余的。”荣飞霜做了个保证，随后与苏梦枕一道去了楼上。

白衣，垂首，但从不低头。

这几乎已经成了狄飞惊的代名词了，以至于在第一眼见到狄飞惊的时候荣飞霜都不会感到惊讶。

狄飞惊低着头，看不见苏梦枕背后的荣飞霜，只听到了两个人的气息，其中一人还是女子：“刑部的人来看戏，苏公子怎的把外人带来了？”

“她从六分半堂手下救了我的名，杀了你的人，自然是我金风细雨楼的朋友，会客带友，理所应当。”

两人皆是坐下了，荣飞霜背对着苏梦枕，耳朵动了动。

侧门三间房之外有呼吸声，乃是高手，听着吐纳之声，可与七成功力的爹爹相匹配。

六分半堂，雷损堂主！

看来为了杀苏梦枕，这六分半堂可是出了不少力。

哦~哎呀呀，她好像掺和进了个不小的热闹里面了。

荣飞霜探听雷损的气息之时，苏狄二人已经是有些剑拔弩张的气势了，就连楼下两方之人，都已经开始一波斩杀。

她今天已经见过血了，再见就像吐了，她有把握能一个人跑得过雷损手里的箭，但若带着苏梦枕那胜算就小多了。

就在狄飞惊和雷损暗道胜券在握之时，这一直跟着苏梦枕不出声的姑娘念了一首诗：

清歌一曲行云断,

霜霏碧瓦尚生烟。

岛屿沈洋萍几点,

湖光水色远相连。

中山之堂最萧散,

情话喜同倾四筵。

诗罢，狄飞惊抬眸挥手，下方的战事收了手；雷损收了要出鞘的剑，放下了手里饮着的茶。

“姑娘这诗，是从何处来的？”狄飞惊看着荣飞霜，这话语几乎是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的。

荣飞霜轻笑一声：“敢问狄路堂主，可否记得飞云流转榭，水波石上亭？”

狄路。

这是狄飞惊的最先的名字，甚少有人知晓，不，除了他之外已经几乎是无人知晓了。

如今这少女光明正大吐露出这个名字，狄飞惊眼里不再是宛如死水中有着缠人的海藻般带着算计，而是带着一束光，光照在荣飞霜的身上，嘴唇颤抖了好几下，终是问道：“姑娘，你究竟是谁？”

荣飞霜侧身回首，狄飞惊看到了她的真面容。

苏梦枕看到了，狄飞惊的眼里，竟然有了光与雾。

“我姓荣。”荣飞霜搬了把椅子，坐在另一侧，正对着刑部看戏之人的那一侧。

狄飞惊缓了一阵子，慢慢地将头偏了过来，似是在从荣飞霜的相貌里寻一位故人，过了许久，才缓声道来：“不想，是师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