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夫人将这孩子搂入怀中,拍着背安抚着,哼起了中山国的小曲儿,观其一点点放松了心,沉沉睡去,不再呓语,不再梦魇,才将被子掩好,叮嘱秋霜与宣娘几句之后便要离开西屋。
魏劭来送她出屋,却是在出屋之后,被徐太夫人一齐带到了北屋。
北屋热乎得很,魏劭却不解:“祖母,孙儿已经将巡视之事交由了魏梁与公孙先生,这些时日孙儿便留在家中照拂珠珠与母亲。”
徐太夫人捏着手中的佛珠,那独目看向魏劭:“你母亲是个糊涂人,却也是晓得你的脾气,此番病得重了,得了你媳妇的照顾好了很多,再过一日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孙儿知晓了。”魏劭答道。
徐太夫人话锋一转:“可你媳妇不知啊。”
“……”
“她是闺中女郎,非是那些见过血腥的沙场将士们,你且说你顺着她顾着她,可你与她说了什么,让她这样惧怕你?”徐太夫人有些高声道,随即似是反应了过来,“你是如何处置玉楼夫人的?”
被徐太夫人这一提点,魏劭当即明白了过来:“是孙儿之错,孙儿只告知她是劓刑……”却完全忘记了她不过是深闺女子,先前是身心疲惫,又因着自己起了惧怕之心,才发起了风寒之热。
徐太夫人道:“仲麟,持家与带兵,似同却大不一样。你却把你媳妇当做是那战场上的兵?笑话。就是你的母亲,如何愚钝,也不曾怕过你的父亲。夫妻之间,多了恩爱才能过,知晓了彼此的心亦能过活。若是这多了疑虑多了惧怕,只怕是走不长了。”
“……”
“所以说,你若是还想与她长久,便想着如何收敛了些,她为你做出了不少,你亦非要总是索取,更要付出才是。”徐太夫人说了这几句,让钟媪为魏劭上了苦茶,“这是你大婚当日饮下的苦茶,可还记得?”
魏劭跟了甄七日子久了,黄连的味道自是认了出来:“孙儿知晓该如何做了……”
“去顾着你媳妇吧,你母亲有我这个老太婆看着,误不了事。家宴的事在你回来之前都备了,待你媳妇好了再操持也不难。”
甄七做了个很长久的梦,最后是被吓醒的。
这次是真正的醒了,与先前徐太夫人来的时候完全不同。她已经能清晰地瞧见魏劭的面庞,此时的魏劭面庞上长了些面须,该是没有睡好:“夫君……”
略带沙哑的称呼,让魏劭提起了精神:“珠珠,你要什么?是否要水?我去与你拿来。”
甄七轻轻颔首,她口渴得紧。
桌上的水是魏劭盯着,一旦凉了便叫宣娘重新为她热了,这都是热的第四回了。终于呈上了水,慢慢地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中,为她扶住了这水,看着她慢慢地喝了下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饮了水后,甄七慢慢地为自己把了个脉,好在尚是年轻,此番是累着了才病倒的,再歇息个两三日便能下床走动了。
“家宴的事你且不用着急,祖母那边有人盯着,你多歇息几日,我在家里多陪陪你。”魏劭是用尽了温柔的声音来对待妻子,又将被子为她盖紧了些。
甄七不语,脑海里尽是梦魇的画面,这个梦过于真实,简直就如身临其境一般。梦中的魏劭,与她身边的这个魏劭,判若两人,却在某处又是出奇地相似:残暴。
魏劭观其沉默不语,深吸一口气,缓声道:“珠珠,你方才在梦里,可是梦见了我行刑时的模样?”
甄七继续默然,但紧绷的身子出卖了她。
“珠珠,你且说出来,好受些,无论我在梦中如何吓你如何做混账事,梦醒了就回来了。若是我在梦里欺负了你,你且打回来便是。”魏劭轻吻了她的眉间,已经不烫了。
“……”
“我知晓我脾性不好,那是因为……我曾经以为他们会永远护着我,但是……那些日子真的很难,”魏劭似是也陷了进去,“自那之后,我满脑子里只有复仇。甚至是与你相见之前我都以为这桩婚事不过是两相利用罢了。只是……当得了你,我才知晓这是我的福气,如同八字所说,你是我的贵人,有了你,我便逢凶化吉了。你可知,当你在江边我被封在咸宁城时,我只恨自己不懂医家之术,我每日像是疯了般想闯出去见你……对不起,珠珠,你为我,为魏家做了如此多,我却享受着你的付出,不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性,吓着了你,是我之错。”
“……”
魏劭心疼地又将她搂紧了些:“你且将梦中说出来,我替你教训梦里的混账便是。我心悦你,你便是我唯一的妻,旁人不会再入我之门,不会替代你之位。说出来,珠珠,我们是夫妻,你可以靠着我。”
“魏劭……”这是成婚以来,甄七第一次唤了魏劭的正名,语中带着哽咽,“你知道,你在梦中,是多么地畜-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