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秦秋用过早饭、继续在窗前抱膝闲坐时,有人坐不住了。
“秦秋妹妹。”碧霄手里端着一盘点心,柔声唤道。
秦秋忙往一旁让座。她们这些丫鬟睡的都是大通铺,这炕上地方宽敞得很,可碧霄非得挤在她身旁坐了,将点心往她身前推了推,道:“这是老夫人才赏的,妹妹尝尝。”
来了,刺探底细的来了。秦秋配合地伸手拿了一块,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等着碧霄发问。
“昨日,大人为何留你在书房?”碧霄见秦秋吃了半块点心,才开口问道,问完,一双眼睛如盈盈秋水。
秦秋索性将剩下半块也先噎下去,伸手去抓炕桌上的茶壶,碧霄忙体贴地帮她倒了半碗茶,喝茶的空隙,秦秋又瞄到了窗外一闪而过的衣角,嗯,很好,青梧也在,她就不用酝酿两遍了。
放下手中茶碗,秦秋对上眼前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她收拾了一下心绪,面上慢慢浮现出哀伤之色,叹道:“碧霄姐姐也知道,夫人在世时,常常叫我去小书房伺候。”
“唔,除了夫人带来的人,就只有妹妹识字,夫人器重你也是应当的。”碧霄话中的酸涩十分明显。
秦秋继续哀戚地说道:“下月是夫人的周年祭日,大人说他近来常常梦见夫人,梦见与夫人在小书房下棋、读书……”
“啊!”窗内外,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秦秋手中的帕子按了按眼角,似在拭泪,继续哀声泣道:“大人想念夫人,昨日想写一篇祭文,不知怎的想起夫人生前提过我几回,便觉得既是给夫人写悼词,将我唤去研墨更虔诚些。”
秦秋说完,屋内屋外同时安静了许久,半晌,才听碧霄轻声问道:“只是研墨?”
“大人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夫人的往事,有些我知道,有些我不知道,我也只能支支吾吾地应和两句而已。不过大人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反应,只是想寻一个夫人生前略亲近的人,放在书房而已。”
“这样啊,我晓得了。”碧霄轻飘飘地留下这句,黯然地走了。
秦秋轻舒一口气,心道,这下可以好好干活了。
凝晖轩众人惊奇地发现,今日院内格外安静,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碧霄兀自坐在房中一会神伤一会垂泪,而青梧则是痴痴地望着院中的花花草草,二人今日竟是一句也没拌嘴。如此安静,对秦秋而言正好,她的脑中在飞速地过着一行行账目。
直到刘从俭在申时如期归来,才打破了这份平静。
刘从俭发现,他今日一跨进院门,迎面就站着两个人,两个在他跟前待了十年的人,二人的眼神如出一辙,如痴如慕如怜,他心头忽然闪过疑问,秦秋这丫头到底是怎么说的,为何青梧、碧霄二人的眼神如此……如此饱含情愫?
“大人,可要……”又是碧霄抢先开口。
“送些吃的去小书房,还有,把秦秋叫来,给我研墨。”刘从俭说完,不理会二人的眼神,径直往东行去。
“大人,婢子也会研墨的。”碧霄的声音带着祈求。
“不必,叫秦秋过来。”刘从俭头也不回地越过她。
秦秋从后罩房拐出来时,与青梧碰个正着,对方红着眼,瞪了她两眼,经过她身旁时,还不忘将手中帕子一甩,“哼”了一声,秦秋无奈地继续闷头前行,在跨进小书房时,又被碧霄如怨似泣地眼神从头到脚扫视了两遍。唉,这才第二日呢,秦秋心里叹道。
更奇怪的是,秦秋今日在默写账册时,明显感受到来自刺史大人探究的目光,这三人的眼神交织着在她脑中闪烁,可想而知,秦秋只能奋笔疾书,在半个时辰又一刻钟之后,如释重负地搁下笔,道:“大人,元贞九年的写好了。”
“唔,放那,退下吧。”刘从俭一面说一面向着书案走来。
秦秋忙行礼告退,就在她快走到门边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问:“今日可有人找你打听小书房的事?”
“只碧霄问了。”青梧确实没问,秦秋严谨地答道。
刘从俭挑眉,道:“你如何说的?”
“大人近来思念夫人,常忆与夫人在书房闲话,又念及婢子常在此间伺候夫人,故召婢子于此研墨,以奠故人。”
这么说来没甚毛病,刘从俭微微皱眉。
秦秋似乎明白对方在疑惑什么,忙补了一句:“碧霄应是被大人的深情感动。”
甚好,若是传到母亲与旁人那儿,他们应是更能相信他不愿续弦的真心,便能稳住二房。刘从俭满意地点点头,示意秦秋可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