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想。”
“可我又只能避开他,昨日,知他要回乡祭祖,我特意傍晚才出门送货。”
“但他却恬不知耻地找过来了。”
“多年的习性,掩盖得再好,回到了这里还是会被勾出来。”
“他一身酒气,一把抱住了我。”
“他是把我当成了妹妹。”
“他说:‘反正天黑又看不到脸。’”
“他说:‘还以为你疯病好了,原来是大姑娘,也行吧。’”
“这些年过去,他竟毫无愧疚之心,毫无悔过之意!”
“恶心,真他爷爷的恶心。”
“我揍了他。”
“夜里,里长来了。他问我,以前都忍了,为何现在忍不了,是不是见那人今非昔比,还想讹上一笔。”
“他说:‘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什么档次,王解元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他何等人物,愿意纡尊降贵垂幸于你,够你感恩戴德一辈子了!真是不知好歹。’”
……
扈大姑娘紧咬牙关,哭得忘了情,她妹妹似是感知到了什么,悄悄跑过来抱住了她,学着她哄自己那样,咿咿呀呀地唱起了童谣。
叶韶为她递去一张手帕,又问道:“姐姐有钱吗?”
“这是何意?” 扈大姑娘攥紧那方手帕,木然地从钱袋中拿出了一吊钱,想要全数交给叶韶。
叶韶摇了摇头,只摘下了一枚铜板。“够了。”
有些事,不必扈大姑娘去做。
“我同姐姐有缘呢。”她说。
扈大姑娘不明就里。
“姐姐信得过我吗?”叶韶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道:“三日后,那个人会突发恶疾,心竭而死。”
扈大姑娘愣住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我可没帮你,收钱办事罢了。”叶韶将那枚铜钱收好,笑了笑道:“这是秘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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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扈大姑娘家院子,叶韶便施展轻功去了王举人住处。
那人昨夜挨了打,脸上挂彩,整日躲屋子里不见人。对外只说昨夜醉酒后起了闲趣,折竹攀月,今日晨才知竟被挠花了脸。
眼下,只得在翻新的祖宅多住上几日,以作休养。里长要同他商量著书修庙的事亦被迫搁置了,他那未婚夫人连着修书三封,忧心能否如期完婚。
叶韶轻而易举地潜进书房时,王举人正扬了一壶茶水,只顾着独自憋闷恼怒了,哪里能知晓死期将近。
于是乎,叶韶点了他的睡穴,驾轻就熟地封穴换心法后,将内力注入他的心脏。
只要她想。陈凝可被滋养进补,瞬时容光焕发。便亦可反其道而行之,暗里亏伤损耗,让王举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邪|功吗?大概吧。叶韶自嘲般弯了弯嘴角。
如此,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插曲。待她办完事回去许直家,饭菜才正好上桌。
“农家小菜罢了,二位可不要嫌弃才好。”郑青端慧重礼,从容大方,又因是接待新客而有着些许无伤大雅的拘谨。
“怎会,我们还得多谢各位款待才是。”叶韶心情不错,只顾着满足口腹之欲,假装不知身旁的宋禹楼几度欲言又止。
席间和乐,笑语良多。食讫,二人便同许伯等人道别离去。
来时拉着马车的是长奕门留下的红马,顾念许伯出行不易,宋禹楼将它托付给了许伯,只说待许伯回祟城后,将马送去陈凝家与另一白马做伴即好。
是以他与叶韶再不多留,搭上了往玉柳城去的牛车。
牛蹄声“哐哒”,一路晃晃悠悠,叶韶悠闲地躺在车中干草堆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你去哪儿了?”宋禹楼问她。
“自然是方便去了。”叶韶懒懒道。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宋禹楼略沉下了声。
“到隔壁扈姐姐家叙旧去了。”叶韶顺势打了个哈欠。
“阿韶。”
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宋禹楼很无奈。
“怎么了?少主见不得我交朋友?天地良心,那可是世间少有的缘分。”叶韶撑起身子,抬眼去瞧他,似笑非笑。
似是回想起了初见扈大姑娘时心头的震颤,宋禹楼点了点头,道:“这倒是。”
“今日,多谢少主咯。”叶韶再度躺倒,笑着阖上了眼。
宋禹楼未再多言,睫羽裁断一截日光,万般心绪沉入心湖。他从包袱中拿出帷帽,负气般盖到了叶韶面上。
“多谢。”笑声自帷帽底传出。
终于,宋禹楼亦躺倒在叶韶身侧。
日光大好,岁月无忧。
牛车晃着,走着,慢吞吞地,仿佛就要走到很久很久以后。
叶韶浸在这片祥和的午后,睡得香甜。宋禹楼抬手将她肩头的枯草轻轻拂落,眼底是散不尽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