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樾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迅速察看了一番周纤离的状态,并在心中飞快计算:集团医院的直升机过来救援,至少要一个小时,飞回去又得半个钟,周纤离眼下虚脱得厉害,拖延下去可能会昏迷。
不行,等不了了。
俞樾思忖了几秒,目光落在杂物间床边的背包上。
晚上那会儿为了应付程青云的“撮合”,他只好配合地从行李中拿出了这只常用的“百宝箱”大背包,没想到这下真用上了。
他赶忙跑过去,从里头翻出平素上树修枝用的安全带——这种安全带一半穿戴在人身上,另一半环扣住树干,既辅助攀爬,又防止坠落——俞樾不作多想,很快穿上身,旋即,抱起蜷缩在地的周纤离,捞起玄关上的摩托车钥匙,直奔凉台而下。
他坐上摩托车,给两人戴上头盔,又将安全带的另一半系在环抱于胸前的周纤离身上。
这会儿她不再发出短促又痛苦的喊声,俞樾心下一紧,将她往身上搂得更近,拍拍她的背,在她耳边唤:“周纤离,不要睡,再撑一下!我马上带你去卫生院,很快就会好的,不要怕。”
怀抱里的人没有反应。
俞樾扭动钥匙的手迟疑了一下,脑海里闪过无数最坏的画面,霎时间,他害怕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这时,腰上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俞樾回过神来,低头去看,发现是周纤离的手缓缓地抬了起来,似乎是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拽住了他的衣摆。
俞樾欣然地呼出一口长气,立马发动引擎,隔着头盔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抓紧我。”
车灯的光倏忽劈开黑夜,轰鸣的引擎声惊起林中休憩的鸟。
在被猎猎风声围裹之前,俞樾听见周纤离虚弱地说了一句:“失策了,十九条青鸟没留一条给自己就好了。”
俞樾心疼地浅浅一笑,拧紧了油门。
*
抵达卫生院时,周纤离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
根据俞樾的描述和抽血等各项检查,医生也做出了中毒的诊断。
“先洗胃吧。”医生一边开单,一边问,“她今天都吃什么了?”
到这会儿,俞樾才空出脑子思考这个问题。
虽然不知道白天她吃了什么,但晚上见到她时,她尚一切正常,直到去程青云家吃晚饭。尽管那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但他还是动了筷的,眼下他好端端的,记忆中饭桌上也都是些寻常菜,所以晚餐肯定没问题。
难道是夜宵?
不可能。俞樾立马否定了这个答案。
——因为夜宵是他亲手做的。
晚上送周纤离到家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出乎俞樾的意料,周纤离竟然主动说晚饭没吃饱。
跟一个现成的厨子说肚子饿,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俞樾心中暗喜,立刻挽起袖子,径直钻进厨房。
周纤离之前切了一半的菌子还放在料理台上,俞樾顺势将其全部处理妥当,又从冰箱中取出一块上等的梅花肉,快速地给两人做了一道香煎梅花肉配鲜菌汤。
周纤离毫不客气,吃了个精光不说,甚至还把他的那碗汤也给喝了。
俞樾当时又开心又失落,开心的是自己做的东西这么受她喜欢,他觉得很满足;失落的是她说没吃饱原来是真的肚子饿,而不是他以为的另有其意……
“实在不知道,就只能等洗胃的结果了,”医生敲了敲桌上的检查单,将俞樾从回忆的思绪中拉了出来,“抽出物会送检分析,到时候我们就知道究竟是什么中毒了。”
俞樾讷然地点点头,拿过检查单,有些混沌地往缴费窗口走。
他脑海里还残留着周纤离大快朵颐的画面,几个小时前,她还吃得那么痛快,笑得那么灿烂,眼下却不省人事地躺在病床上……
等等!
俞樾猛地一顿足,将方才走马灯似的影像徐徐往前倒了几帧——吃个精光,并喝掉了他的汤。
对,就是这里!
他没喝那碗汤。
难道出问题的是那锅鲜菌汤?
俞樾仍觉得不太可能。虽然他没喝,但菌子是姜阿婆采的,洗切煮都是他经手的,若有异样,他肯定能发现。
俞樾按按太阳穴,继续朝前走去。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今天有哪里不对劲,从他和金熠在周纤离家清理行李的时候就盘踞在他心上了。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要被“赶出门”,他心里堵得慌的缘故,但后来又去了周纤离家,两人还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夜宵。按理说,那种隐约的不舒服的感觉应该消失了才对,但没有。
现在细细揣摩起来,俞樾才发现,整个晚上,自己都在刻意地忽略它。事实是,一直到此刻,那种挠不到痒处的、令人懊恼至极的异物感始终横亘在他的心间。
缴费等手续办理妥当后,周纤离就被推进了急诊手术室。俞樾在外边等着,坐立难安。
凌晨的卫生院,别处都静悄悄的,唯独急诊处人进进出出,喧闹不堪。
忽然,有人拍了拍俞樾的肩:“小俞,你也病了?”
俞樾抬起头,发现是拾月婶。他连忙往旁边一挪,示意一脸病恹恹的拾月婶坐下说话。
拾月婶滑进椅子里,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冰敷贴,又紧了紧身上的薄毯,抱怨道:“大夏天发烧真要命,又热又冷的,难受得紧。”
俞樾关切道:“怎么突然发烧了?”
“别提了,”拾月婶哀怨地瞪了他一眼,“都怪你家那医院,大就算了,冷气也不要钱的吗?开那么足!”
俞樾无声地一笑:“您去看姜阿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