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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微熹,周纤离从一场纷纷扰扰的梦中醒来。
她艰难地掀开眼皮,觑了一眼冰蓝色的窗外,只想把粘滞的脑袋埋进那澄澈如水的天空中洗一洗——昨天的梦里,好像有无数个人在说话,你一言我一语,在她耳边说了一整夜,弄得她现在头昏脑涨的。
周纤离强撑着起了床。
她一边刷牙,一边浏览昨晚紧急赶制出来的招募单。
由于一时找不到打印机,她只好手写了数十张。这招募单也谈不上任何设计,只写明了招募演员的目的、条件,半年内大致的规划,以及参赛之前的报酬待遇等。
而原本想通过程烈星与村民们套上近乎的计划,现在也因为昨天的突发事件不得不放弃。
周纤离吐掉满嘴的牙膏泡沫,抬起头,对上镜子里一脸愁容的自己,嘟囔了一句:“叫你放狠话!”
终于一切收拾妥当。
周纤离抱着一沓招募单出了门。
拐出家门口小径不远,路边有一片小小的竹林。竹林中伫立着一幢白墙飞檐的二层小楼房,檐口处有一幅装饰画,画着山雀扑向一树枇杷,很是灵动可爱。
看来这户人家可以发展一下。
周纤离忖度着,走上前去。
刚迈出两步,屋门恰好打开。一位盘着发髻的婶子抱着一捆削得长短一致的竹竿走了出来。
周纤离赶忙加快步伐,笑容已不自觉地漾上了脸颊,她挥了挥手,欢快道:“你好!”
婶子循声看过来,脚下蓦地一顿,面上划过一丝惊慌,眼睛立马瞟向别处。
周纤离心下疑惑:她怎么看到我好像有些紧张的样子?
不是很确定,再打个招呼看看:“婶娘,你好!”
只见婶子瞟向半空中的眼睛忽然眨了眨,她缓缓地朝周纤离转过脸来,微笑着,应和了一句:“你好。”
——然而,她的目光却空洞而缥缈地穿过了周纤离的身体,根本没有聚焦在与之谈话的对象身上。
周纤离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由得伸出手掌,在婶子的眼前晃了晃。
她毫无反应,嘴角仍旧噙着笑,目光始终浮泛在空中。
正当周纤离震惊地收回手、不知如何是好时,婶子突然从怀抱中的那捆竹竿中抽出一根,利索地杵到地上,一边探着路,一边精准地绕过周纤离,嘴中还念念有词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还约了姜阿婆编竹筐呢。”
说罢,灵活且迅速地消失在小路尽头。
只余周纤离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
“她是装的吧?”周纤离后知后觉地咕哝道,“可是为什么呀?”
她满心不解:我甚至都还没说我要干什么,她怎么就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昨天那小孩回来是怎么传话的?
周纤离带着一肚子的疑惑抵达了下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倒是直截了当,周纤离刚做完自我介绍,招募单还没递出去,他就斩钉截铁地道:“我们不会要你的钱的,孟老师帮我们的果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我们支持他的选择。”
周纤离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又要扯上孟游,那谣言昨天不是破除了吗?再说,谁说这钱就是直给了?得通过选拔,成为剧团的备选演员才有排练费的呀!
周纤离按了按太阳穴,打算继续跟他说明招募的相关事宜。
不料,主人陡然起身,一副言尽送客的样子。
周纤离只好讪讪住口,抱着半张都未送出的招募单悻悻地走出了这户屋门。
之后几家,周纤离也吃了闭门羹。
要么是家中无人,要么是有人但索性装聋不开,要么就是用“不好意思,我跟他们说好了,不能接受你的请求的”之类的话搪塞她。
周纤离愈发困惑:他们是谁?为什么要一致讲好不接受她的请求?可她明明都还没开始与村民讲自己的诉求啊,他们怎么就急着要一致拒绝了?真是奇怪。
冷不丁地,周纤离走到了一户青砖乌瓦的平房近前。
她不抱希望地敲了敲门,屋内半晌没有回应。
周纤离暗忖,不是没人就是不想开,算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刚抬脚要走,只见屋门“吱呀——”一声,露出一道手掌宽的缝隙,晦暗的背景中,猝然浮现出一张寡白的脸。
周纤离吓得往后一退,无法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屋门骤然敞开,那白面鬼钻了出来,朝周纤离大声嚷道,“你干嘛呀?吓死我了!”
周纤离鼓起勇气,抬眼看去——
原来是个刚起床的年轻女人。
“把我吵醒不说,还给我来个开门暴击!”年轻女人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烦躁地道,“不给出一个正当理由,今天你别想走了!”
周纤离惊魂未定,瑟瑟发抖地抽出一张招募单,递了过去,她用力地稳住声音,道:“我的剧团招募音乐剧演员,有兴趣的话,了解一下……”
那年轻女人将招募单一把扯了过去,撩起落在额前的乱发,露出眼睛,仔细看了起来。
不多会儿,她嘴角浮出一丝讥诮,斜睨着周纤离,打量了她几秒。紧接着,她嗤声道:“你就是那个抢女一没抢过,为泄愤在网上攻讦自己原剧团的音乐剧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