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官眷大多数都在这儿,年老的同僚也必然受不住你们行军的那种奔波,所以要回去的话,你带上足够的人就好,我想再找一找小殿下。”老人家说着便转过了身去,身体稍微带了一点儿佝偻,摆了摆手,似乎是想要单独呆一会儿,便没有再搭理旁人的意思了。
陆审确并不阻拦,只是点了点头:“老师要留多少人?”
“我不知道,随你去吧。”语气里没有什么力气了,于是他便只是慢悠悠地看着地上还新鲜的血迹,慢悠悠地把手搭在了膝盖上,寻了一把椅子坐下,才略略放松了一些。
这时候或许就该给老师时间静一静了,陆审确又看了一眼董敬辰的背影,而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周大勇已经有点儿以陆审确为首的归附架势,自然而然地跟着便退出来,还一边儿问:“陆将军,刘统领已经派了人出去,小殿下的踪迹总能寻到的,咱们还要赶去京城吗?”
陆审确闻言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能明白为什么只是一觉的功夫,就能叫一贯嘴硬的人转了性子,却还是挥了挥手:“不是我们,我带我自己的人出去,你要是硬要跟着,我怕没人护得住这边儿的官眷。”
一边说,便一边儿一声悠长的呼哨儿,她的马似乎早早已经等在边儿上,周大勇还想说什么反驳一句两句,就看着这姑娘一把抓住缰绳飞身上马。
在马蹄声音里,周大勇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抄起腰间的酒,猛地灌了一口。
不久前,程霁白方才醒过来,就看见环境并不是他晕倒时候的那个不起眼的地方,旁边儿反而有一道篝火,一道好闻的食物味道的烟气便勾的他空空的胃袋起了反应,咕咕地叫个不停,大约是想把他前几日欠的都抗议出来。
却不想一转头就看见白泓正低着头,不紧不慢地翻动着手里的烤兔子,手上漫不经心地撒了不知道是什么的调味料。
程霁白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喉结缓慢地滚动之后,才开口道:“有我的份儿吗?”
白泓很自然地递了一根棍子,程霁白仍旧下意识地习惯用自己的右手去接,但是拇指的伤口叫手上的力气根本用不出来。
到嘴的兔子肉要落地!
但是程霁白并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落下风,他甚至已经想过,等兔肉落地,再捡起来剥掉一层继续啃的法子了。
却不想白泓的反应很快,伸手接了一下,又重新把这顿晚饭塞回到了他手里。
程霁白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皇子,叫人伺候管了,并不道谢或者诚惶诚恐地当个惊弓之鸟,只是将食指抵住了粗糙的木杆儿,张口咬下去,胃里在食物落下的刹那,缓缓地停止了这场为期很久的抗议。
两个人沉静地对峙着,没有人要先开口说话,只是一味地低头啃兔肉。
即使程霁白已经在脑子里想过后面自己的可能,却没料到混到临了还能吃上一顿饱饭,他这一生过得迷迷糊糊,但总归是该有的恩仇都莫名被别人报完了,他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事情太过遗憾。
白泓从刚才就在组织措辞,但是她这么多年只学会了对家里的几个人插科打诨,家里的两个孩子也足够令人省心,都早早有了自己的打算,她没学会很正式地和别人谈过未来,如今这次也是头一遭了,便迟迟没有开口,虽然这抓到的两只兔子看起来就肥肥傻傻的根本不怕人,但是滋味儿却总归是不错,能叫她再拖一会儿。
便细细看看小殿下究竟是什么样的相貌气质。
“我吃好了,你准备把我埋在哪儿?”男孩儿声音似乎是在刻意压低,想要在死之前流出一点儿属于男人的气势,但是他年纪确实在那里摆着,怎么压着嗓子也有一点怯。
白泓哪里见过自家小孩这么强壮镇定的样子,一下愣住,又觉得好玩,脑子比嘴快,下意识脱口而出:“小哑巴怎么胡说八道!我哪有要杀你的意思。”
“你不杀我怎么就把我拐到这么个深山老林里面儿?”程霁白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这几天他做的最多的事情自然非哭莫属,于是破罐子破摔什么矜持都不要了:“你跟陆审确一样,都坏的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