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筷子的时机正好得宜，别开的是陆自民的筷子，所以一边说一边炫耀似得跟陆自民扬了一下筷子间的羊肉，笑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了。

“还好为父手也不慢。”陆自民没有与她计较，反正这时候靠的就是抢，手稍微慢一点点都赶不上热乎的。

王御舟在这桌，没料到他们这时候还有这么一出戏，愣了一下之后自己扒拉了一下，竟然从一群饿狼过境之后的铜锅里寻到了一片囫囵的肉，吃到嘴里之后才叹道：“不愧是边关，羊肉的肉质当真是鲜美。”

“王大人别客气，以后边关也是您家。”陆自民举起杯子，二人杯子轻轻一碰，他道：“第二杯，大家为王大人接风洗尘。”

虽然诸多不情愿，生怕这位文官是个皇帝派来的娇气包，到时候延误了战机，反倒是不利于战事。但是将军在的场合并没有人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俱都恭敬地举起杯子。王御舟没有矫揉造作，举杯便一饮而尽。

“王大人了不得，我们西北的酒可辣！”

“王大人愿意来边关，必然是吃得苦的，你们别瞎担心。”陆自民给同僚解围，而后继续吃自己的。

陆审确在吃肉的间隙点了点头，这位王大人的酒量可不算好，一会儿喝的晕晕乎乎地，不知道能不能自己走回房间去。

陆审确往旁边那桌看了一眼，姚清规格格不入地在一群大汉里，气质截然不同，很好找，秀气又内敛的从锅里夹着别人特意留给他的菜，时不时听着别人对他说两句家里长辈说他细心，要多照顾的话，混的如鱼得水。

是个好人缘的书生。

视线从那边收回，王御舟不再喝酒了，专注吃着各色的菜，并且在旁边一位与他年级相差不大的将军指导下，把干饼在汤里泡过一下后又赶紧捞起，一脸尝到新奇东西的餍足表情，很听劝地又吃了一块。

不同的人，人生的走向有了各种各样的变化。

一双手在她面前很轻地摇晃了一下，她的思绪被打断了，陆广学问:“咱爹一年发不了几次善心，还不赶紧吃点好的！”

陆审确笑着道：“好的，谢谢哥哥！”

“饺子来咯！”每桌分到一盘军营里煮的饺子，虽说每人只能吃到一个，却也是对冬日的一场祝福。

所有人都是对未来充满希冀，而来年应该是个好年。

王御舟果然不负众望地第一个喝倒下了，侍从把他送回屋子的时候，陆审确也同样吃饱了，于是很轻地离开了坐席，虽然被大将军当场发现，却只是笑着道：“睡过午觉来找爹一趟。”

陆审确恭敬地弯腰行礼道：“是。”

于是带着姚清规在王大人门口等了片刻，见他的侍从果真都被他遣了出来，才让姚清规去敲门，门内传出来王御舟有点哑了的声音：“没让他们锁门，陆姑娘与姚先生进来就是，本官没醉。”

嚯，原来次次都装醉离场的这位王侍郎，都是装的。

“陆姑娘的事儿，我大抵也听人传过。本来我也想和其他人一样躲在家里的，但是姑娘实在大才，王某前几日便没忍住，上了表。”王御舟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虽然没醉，但是酒终究是让他头脑有些发昏。

陆审确：“现在不是个谈事的好时机，大人要不还是先去休息吧？”

“没事......我酒量没有你想的那么差！”王御舟放下了手，指了指姚清规示意他过去扶一把，到椅子旁边之后，弯腰从书箱子中取出来一张折叠的很平整的纸：“陛下的旨意我之前偷偷看过，路上想的对策，是到了之后立即上表陛下，说您这位皇子师，因病须得在家修养。等到你自己羽翼丰满了，我再给京城递消息就是。”

真是瞌睡了有人给送枕头，陆审确听了王御舟交的底，点点头：“谢谢王大人。”

“你做出来的事儿，不应该这时候去陛下面前当个靶子，你爹做不得拒绝的恶人，我能做。”王御舟冲他点了点头，因为醉酒脸色带着点红，聚集在了两颊，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带着点雾蒙蒙的真诚。

陆审确之前还在发愁如何劝自己爹，现如今找到了合适的挡箭牌，心下的石头鱼被她轻轻放下，将之前从新又默写的草稿从袖中取出，放到王御舟面前：“大人初见时要的我们的计划，您得闲了也看看有什么意见便是。”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跟我一个醉鬼待在一个屋里，成什么体统！快出去，姚清规！”他说话的时候带了点大舌头，一手拍在了姚清规的肩膀上：“你跟我说说，让我看看东麟姚氏的才子，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原来不只是自己，这人前世两边的邀请都不接受，今生反倒整了一出两个都要的戏码。

倒真是造化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