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无聊。”
对他这个只一面之识的皇子也如此心直口快?雪清河将拇指和食指磨娑了一下。
“阿婵姑娘当真性情之人,既是乏味无聊,不如同去观星赏茗?”
“难道殿下也?”
“宫廷中大大小小的宴会,我自小不知参加了多少次。”雪清河淡淡回答,“久在樊笼,我也难得自然。”
“那殿下又如何确定我对殿下不是曲意逢迎?”阿婵不为所动道,“说不定我心里正痛骂殿下呢。”
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亮之多智而近妖。
“似伪”的太子殿下,没事就走吧,她才没时间博弈,谢谢你的披风了。
雪清河眼中一闪,盯着她的脸怔怔分辨几秒,低头笑出了声。
“僭越了,”雪清河将手背到身后,“还请阿婵姑娘不要误解了我,纵然清河有意结交,也必然先征求姑娘的意见,而非强求逼迫。”
“殿下君子之风,”阿婵哈哈道,“我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雪清河脸上的笑容依然亲善宽厚。
原来任自己多少柔情,左右不过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吗?
雪清河让人拿着他的金牌,带她出了宫廷。
阿婵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看着雪清河道:“殿下,其实我也戴着面具,甚至对着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面具。”
“所以,你的真意,你的敷衍,我作为同类,心如明镜。”
她翘起嘴角,脸上流露出一种天真的神色,不幼稚不无知,明辨是非、澄澈地映照她的世界。
“今天时机不好,我的态度有些恶劣了,殿下见谅……下回见面,阿婵会对殿下多一点热忱,殿下也对阿婵多一分坦然,可好?”
雪崩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第一次没有抱着不纯算计去看一个人。
阿婵出了皇宫,就回了学院,以为只有她提前离开了,没想到唐三也回来了。
“三哥?其他人呢?都回来了吗?”
唐三向她走过来,看了眼她身上的那件价格不菲的大氅,道:“他们还在宴会上,只有我回来了。”
一个时辰前下的小雨,唐三还有头发现在都没干,应该是等了挺久的。
“三哥,我去趟皇宫的膳房,打包了几道点心菜品。”
还有——
“当当当!”阿婵亮出另一只手上的两盅酒,“杜康榜排名第一,老少皆宜的果酒‘梅见’,正好驱寒。”
“我们在那上面做个秋千吊椅吧,视野好。”她指着一颗高木对唐三说。
蓝银草盘缠上参天的高木,一息的功夫,一个坚实可靠又不失美观的吊椅出现在星月下。
“果然是心灵手巧的三哥。”
唐三看着她的满意的眼神,还没喝到酒心里就已经热乎乎的了。
阿婵喜欢夸他,哪怕她已经知道他很会做打铁锻造,但每次都还是要夸他一遍。
他知道,阿婵八面玲珑,不独对他这样,但……
前世未得到的称赞和肯定,在她一个人身上收到了。
阿婵拔开盖子,轻闻了一口浓郁的青梅香气,递给唐三,才打开自己的那盅。
“喝吧,我加热了,常温的。”
说完,她便浅浅抿了一口。
那青梅的酸甜在口中绽放,还混合着青柑的独特果香,而且度数恰到好处,只是微微有点醺意。
唐三眼睛不肯离开她的脸,他就这么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饮着青梅酒。
“三哥,我一直没问你,”阿婵喝得热了,她盘起脚,换了个轻松惬意的坐姿,问道,“听说有你父亲的消息了?毕业后你是打算去找他吗?”
唐三一顿,借喝酒的动作组织语言,和思考她对自己与武魂殿的事知道了多少。
在他想好答案的时候,阿婵换了问题。
“你家真的和武魂殿有仇?”
“……嗯。”别无他法,唐三只能点头。
她支着下巴,面对着他的方向出了会神。
唐三知道阿婵性子其实偏冷,尤其不笑的时候非常有距离感,像一潭静谧的湖水,游鱼来去,清风拂过,四季更,草木凋繁,湖水都只是湖水。
“阿婵,”唐三被她看得有些焦灼,“你在想什么?”
“三哥……”
她的两瓣嘴唇像蛋糕顶部的红心柚,水润鲜丽,却在吐出两个字后,没了动静。
盯着一位女士的嘴唇太久是很失礼的行为。
“我知道你一直的打算。”唐三仰头捂住自己的眼睛,“我的家仇和你无关,所以我不会影响你的决定。”
他拿开手,有一种沉重又脆弱的东西印在他的眼里。
“三哥,先找到你的父亲问清当年的事再说,好么?”
唐三被她突然的拥抱打了个措手不及,两只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哪里。
阿婵轻柔到像在他耳边细语的声音还在继续摩梭他的耳膜。
“或许只是一场误会,有余地呢。”
唐三想要说话,但她却想事提前预料到一样,用一种轻抚他后背的方式压下了他的反对。
一下又一下,从第七块颈椎到最后一块尾骨,唐三感受到八蛛魂骨在跟着她的抚摸而震颤不已。
他一边害怕她会发现,一边享受喟叹,她的手有那么大的魔力。
“三哥,武魂殿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坏蛋,总还有一些不知情的、无辜的,当年的事是领导层的决策错误……”
因为他没有用力,所以阿婵很轻易就推动了他的肩膀,她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眼睛盯着他。
唐三知道到他说话的时候了:“阿婵,我答应你,你别担心,只要有余地,我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让你难做。在我找到我的爸爸,得知当年的一切的真相前,我不会冲动,也不会错怪旁人。”
唐三的眼睛,温柔平静的时候就像天空、像汪洋大海,激动生气时又像燃烧纯粹的蓝色火焰,但此刻他望向她的眼睛却像雕琢过的蓝宝石,熠熠生辉、夺人心魄。
唐三说完,看到她因为他的许诺终于露出了笑容,心里也如雨过天晴、潋滟方好。
他还是喜欢看她笑,不管是开心的时候大笑,不满的嗔笑,嘲讽人发出的冷笑,每一种笑,眼波流转间尽是独特张热烈的自我意识,是迎雪绽放的红梅,天地之间唯她一点朱色的惊艳。
“阿婵,我都不知道,你在我心里这么重要。”
他情不自禁再次抱住了她。
酒气上得太猛,他需要一块冰,一块天寒地冻的冰。
光着看着她,不抱她,烈火会把他活活烧死的。
她真好。
她真好。
她是他见过最好的女子。
他要抱着她跑,一直跑,直到跑到天边,跑到她忍不住生气、打他、踢他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