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徐婷婷想起班主任陈若龙早上说的话。
她现在十七岁，即将成年，应该学会决定自己的人生，把握人生的方向。
班主任如果来到这里，应该会支持她吧？
徐婷婷整理好情绪，将塞到手里的五块钱递给奶奶，眼睛里的泪不知何时止住了，她一脸认真地对奶奶说：“我在读高三，过了年就十八岁了，我不是小孩子，两块钱的雪糕、五块钱的零食，我不稀罕。以后我工作了，我想吃多少能买多少。”
不用以后，现在她也有钱买下小卖部的所有零食满足口腹之欲。
她抱着从学校带出来的书本、试卷、文具，拿着装了洗漱用品、换洗衣服、拖鞋的袋子，像个成年人那样从容地注视着从来不尊重她的奶奶。
她的声音也是平和的。
“天冷了，我没有暖和的衣服和被子，需要钱买。我不主动问你要，你不会给，问你要，你最多给我五十块。我知道你不是没钱，你是故意让我受冻，不想让我过温暖的冬天，反正我冻不死，不是吗？”
奶奶变得羞恼：“你乱说什么！”
“我读高三，老师让出钱买试卷，笔写了一支又一支，需要钱买文具。你不主动给，给的时候不情不愿，怀疑我骗钱。其实你知道我没有骗你，你存心让我难堪，让我像乞丐那样卑微地求你施舍，反正我爸妈从来不会给我钱，我必须依赖你的恩赐，不是吗？”
崩溃的情绪无法解决问题，徐婷婷用手指擦去眼角溢出的泪，轻轻笑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奶奶，你给的伙食费，只能打食堂最便宜的菜吃。我十七岁了，身高只有149CM，全班最矮，整个年级也找不到几个比我更矮的学生。以后我可能长不高，一直是个矮子，跟你一样，你满意吗？弟弟过年回来，他比我高一个头。都是爸妈的亲生孩子，我为什么这么矮，你知道原因的，不是吗？”
说着，徐婷婷的眼泪又掉下来：“弟弟天天喝牛奶，天天吃肉，怎么长不高？我什么都没有，就连过年杀鸡的鸡腿都要让给弟弟。他早就吃腻了，根本不稀罕那个鸡腿，随手丢在地上喂给狗吃。”
原来她狗都不如。
徐婷婷哭了。
她强撑着说完最后想说的话：“我买衣服的钱，堂堂正正，不偷不抢，更不是骗来的，哄男人给我的！养不起孩子就别养了，让孩子饿死冻死算了！最好不要生下来！连怀孕都不要怀，免得孩子到这个世界受苦受难！”
该离开了，离开这个让她痛苦的地方，离开嘴上说着关心她却让她痛苦的亲人！
系统奖励的零花钱是她离开的底气！
家长不给她学杂费伙食费，她可以借网/贷！
只要她明年参加高考，她就能拿到十万元奖励归还/贷来的钱！
徐婷婷迈开步，走向病房门口，走向她的新生活。
身后，奶奶发出愤怒的咆哮：“徐婷婷！你跟我发什么脾气！不给你钱的是你爸妈，又不是我！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不孝顺的死孩子，我当初就不该让你爸妈留下你，一把将你摁在尿缸里淹死都好过养大你！”
她仿佛挤压了许多怨气，嘴皮子变得像在家里骂人骂鸡骂鸭骂邻家的狗那样利索：“你晓得你为啥叫婷婷？因为你妈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怀孕了几次都是你这样的贱丫头，都打了！怀了你那会，医生说再打胎就生不出孩子，你妈才生的你！”
徐婷婷停下脚步。
奶奶抓起床头柜上的空杯子砸她，砸中她后，越说越解气：“你妈不要你这个贱丫头，叫你婷婷，是停止生女儿的意思！她还要把你送给别人养！我可怜你，让你爸送你回来，不然你早就被你妈扔了！”
轻飘飘的塑料杯砸在身上，不疼不痒。
它掉在地上，无人在意。
正如妈妈被迫生下的徐婷婷，奶奶被迫接受她，潦草地将她养大。
徐婷婷仰起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这动作无济于事。
她在想，她难道是自愿出生的吗？
妈妈无辜，爸爸无辜，奶奶也是无辜的。
就她罪无可赦。
世上真的有系统，那世上有穿越吗？如果有，请让她回到十七年前，回到一切痛苦尚未开始的时间，她要杀掉自己，从根源上抹除自己的所有……
无法控制的泪水滂沱而下。
她嚎啕大哭，不再看地上滚动的没人要的塑料杯，带着自己仅有的东西跑向无需等候的楼梯，朝着一楼快速接近。
半长不短的头发依旧妨碍她，影响了她的视野。
她狼狈地摔在地上，牢牢抱着书本和文具，装衣服的袋子被摔裂，东西掉了出来。
楼梯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爬起来，把东西塞回裂开的袋子里，用双手抱住，书本和文具却拿不动了。
没事，她有【背包】，两个格子的背包！
徐婷婷放下袋子，拿着书本文具进厕所，两手空空地出来，回到楼梯捡起袋子，朝着一楼的大门走去。
有人在看她，护士交头接耳，医生似乎露出同情的神色。
他们是冷漠的看客。
在她的故事里，他们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背景。
徐婷婷不在乎他们的关注，笔直地走到医院门口。
天色已经黑透了，夜幕笼罩大地。
寒风呼啸，吹得她脸颊疼痛，眼睛睁不开。
她侧身避开无情的风，医院门口没有她需要的出租车，也没有载客的摩托车，去县城的乡镇大巴早就停运了。
于是她沿着公路往前走，看到小卖部。
电视机正播放节目，老板一家人端着碗吃饭。其中有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穿得很暖和，声音甜甜地让妈妈给她买电视里打广告的巧克力。
妈妈无奈地说：“好，给你买，都给你买，谁让你是妈妈的大宝贝呢？”
女孩咯咯笑，很高兴，很骄傲：“我的妈妈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真是让人羡慕的幸福家庭啊！
徐婷婷心里感叹，走进这个温馨的小卖部，尽量让自己显得体面些，别那么狼狈。她礼貌地开口：“你们晚上好，请问现在能找到去县城的车吗？我愿意出钱，两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