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没有？得去跑步了。”

“快了，我上个厕所，谁在厕所里，还要等多久？”

“嗷！这水好冷冷冷冷！冻得我手都僵硬了！”

舍友们有的还缩在被窝里，大声嚷嚷：“谁去外面买早餐啊？今天我不想吃食堂，谁帮我带豆浆油条和皮蛋瘦肉粥？”

女生宿舍楼距离学校的后门不远，每天早上后门都有人摆摊卖早餐，什么豆浆油条包子农家酱香饼，什么肠粉皮蛋瘦肉粥鸡蛋糕煎堆，都比寡淡无味的食堂早餐诱人得多。

操场就比后门冷清多了，徐婷婷和陆晨曦开始慢跑，两百米改成四百米，跑完了还要慢跑到食堂，不出点汗是休想进食堂吃饭的。

一起打了早餐，坐在桌子上，陆晨曦打哈欠，嘟囔道：“我感觉我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天天早起晨跑，这真的太辛苦了。你想放弃了晨跑没有？”

该怎么回答陆晨曦呢？徐婷婷思考，决定讲实话：“晨跑是个好习惯，我喜欢。”

更重要的是，每日晨跑能领取一支初级营养补充剂。

她不知道这玩意含有什么成分，但是她每天吃，再好好地吃三餐，每天都在长高。

“晨曦也长高了，是吧？”徐婷婷有记录陆晨曦的身高。

“我才十七岁，长高不很正常吗？”陆晨曦的语气理所当然。

她皱着眉，用勺子捞起粥里深紫色的豆子，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我好恨！我妈咋就不能奋斗成小说里天凉王破的霸道总裁？要是我妈是霸道总裁，我立刻让这辣鸡食堂破产，找个做饭好吃的承包食堂！瞧瞧这粥，熬得乱七八糟，没滋没味的，一点都不好吃！”

徐婷婷：“……是有点难吃啦，但我觉得食堂没到不能下口的程度。”

吃过好吃的馄饨，吃过陆晨曦家美味的饭菜，又吃过学校附近的螺蛳粉，徐婷婷已经能分辨食堂饭菜美味与否。

“哼，好端端的食材，做得不好吃就是在犯罪！”陆晨曦狠狠地把粥送到嘴里，用力咀嚼豆子，怨念更浓了，“太恨了，我妈太不努力了，她竟然不是霸道总裁！”

“你妈已经很好了。”徐婷婷很希望自己妈是陆妈妈。

“她还能更好。”陆晨曦说，“妈妈不努力，我这个女儿以后怎么享乐？”

这种观点徐婷婷以前是没听说过的。

她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想，她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努力一点呢？去大城市打工都几十年了，她这女儿还是和奶奶住在下雨漏水的砖瓦房里，真是不嫌丢人啊。

不过，徐婷婷对老家没有归属感。

虽然她自小跟着奶奶生活，可是她做了奶奶不允许的事，奶奶会把她的衣服扔出门，指着门让她滚。

而爸爸妈妈，还有叔叔一家、姑姑一家，他们只在每年过年回来一次，有时候不回来。明明他们是亲人，徐婷婷看到他们的时候只觉得陌生，奶奶要求她热情地亲近他们，她根本做不到。

如果可以，她连招呼都不想跟他们打。

从大城市回来的他们衣着光鲜，与乡下人截然不同。

他们从容地坐在家里的客厅，以主人姿态邀请平时不来往的男邻居进来聊天说笑，熟练地分发香烟瓜子糖果砂糖橘，一起吞云吐雾，徐婷婷便觉得熟悉的家变得陌生。

家被掌握在他们手里，她要做个乖巧的孩子，要随时向他们问好，就连奶奶都在刻意地讨好他们，她感觉她就像被扔进水里生活，随时会缺氧窒息。

徐婷婷想到了陆晨曦的家。

她在陆晨曦家做客，也像爸妈回老家一样小心，担心被陆妈妈认为不礼貌。担心自己的一举一动不得体，让陆妈妈厌烦，继而迁怒陆晨曦。

这些担忧都是不能跟陆晨曦说的，即便说了出来，陆晨曦也理解不了她的惶恐。

毕竟陆晨曦的家庭那么幸福，妈妈和姨姨都那么爱她，她的性格那么自信，那么开朗大方，所有人都喜欢她。

要说陆晨曦的家庭有哪里不好，徐婷婷想，大约是她从未听陆晨曦提起过陆爸爸。

在教科书上，在别人的优秀作文里，在电视上，在小说里，在每个人的嘴中，幸福的家庭总是一样的——

爸爸稳重可靠，总是在努力赚钱，不善于表达，沉默地爱着家庭的所有成员。妈妈优雅美丽，温柔细心，喜欢做饭，做饭很好吃，给予家庭所有成员关爱和呵护。孩子听话懂事，成绩优秀，在学校受人欢迎，在亲人中受到宠爱，懂得孝顺长辈……

于是，徐婷婷想，如果陆晨曦的爸爸和妈妈不相爱，那么陆晨曦的家庭是不完整的。

她没有思考过幸福家庭为何是幸福家庭，正如她没有思考过奶奶对金钱的强烈到可怕的控制欲是否正常、爸爸妈妈决定生下她却不肯给予她孩子应有的关爱是否正确。

她按照大人的要求成长，按照社会对学生的要求考大学，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大家一致认为必须完成的崇高目标，不必探究为什么，只要朝着目标努力前进，就能获得大家认可的成功、幸福、美满。

但目标是明确的，也是模糊的。

上午第一堂课是语文，班主任陈若龙站在讲台上俯视下方的学生们，沉声说：“现在是高三的上学期，距离高考还有189天。我今天不想督促你们努力，我认为你们是时候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了，明年高考你们要报考哪个大学？上哪个专业？考不上怎么办？考上了学费太贵怎么办？”

学生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都写着一样的迷茫。

“省内有好大学，省外也有，你们大学是出省还是留在省内？”陈若龙提出一个问题，“下午放假，趁着休息好好想想，有条件的可以跟家长讨论一下。高考是你们去考，大学是你们去上，你们已经成年，或即将成年，应该学会决定自己的人生，把握人生的方向。”

徐婷婷对大学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名字，不出名的大学她连名字都记不住，大学选择哪个专业更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了解。

她苦恼地挠头，趁人不注意悄悄闻了闻挠过头皮的手指，有点味，好像该洗头了。

半长不短的头发不仅影响运动，也影响她学习，她总要时不时把头发拨到耳后，也许她得买一个发箍处理头发？

运动发箍也能处理头发，奈何丑。

讲台上，陈若龙也没指望一群学生立刻给出答案，她只是在学生心里埋个思考的引子。

让大家安静下来，陈若龙说：“放假回来会进行一次月考，全市排名，月考结束后我将根据月考结果重新安排座位。”

月考一事大家早就知道了，倒是重新安排座位引起了一些骚动。

徐婷婷坐在教室贴墙的单人座，没有同桌，她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中间后排的陆晨曦，希望和好朋友做同桌。

巧了，陆晨曦也是这么想的，现任同桌很好，能和徐婷婷做同桌更好。

讲完该讲的事，陈若龙在讲台后坐下，拿出手机，悠然道：“开始自习吧，爱学什么学什么。”

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她看到一则信息，目光扫向徐婷婷。

这孩子的家长怎么回事？

孩子升高三，换班主任了，家长还以为孩子的班主任是高二那位，找那位让徐婷婷这周回家照顾奶奶。

简直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