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阿娘生了一窝白色的兔子,只有它的毛色有些杂。
当时,它阿娘同族长说毛色太杂是因为它还小,等它换完毛,就是一只白兔子了。
但等它换完毛,它却彻底变成了一只灰兔子。
说着,灶边的兔子看着自己的一身灰毛,低下了头。
陆天玑看向兔子,灶里的火光打在它身上,将它衬得落寞又委屈。
她俯身凑到它边上说:
“毛色而已,这都不重要。”
“这很重要。”
说着,兔子的爪子将木凳子抓得更加紧了。
它又说,在它们族里,每一只兔子都想去广寒宫,去做玉兔。
玉兔可以常伴嫦娥姐姐左右,有时候还能喝上两口神仙身上的鲜血。
神仙身上的血比人类的血精贵得多,喝了之后会妖力大增,这也是兔妖能成为曲山霸主的原因。
只要做过玉兔,回到曲山就可以做族长,但只有那些红瞳白毛的兔子才有机会做玉兔。
灰兔子是不行的。
闻言,陆天玑忽然问:
“你也想做玉兔吗?”
兔子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们族里的每一只兔子都想做玉兔。”
它停了停,又继续说。
它说它也想变成白色的兔子,所以它来到了云泽镇。听说云泽镇的山林中有一种仙草,吃了能让妖怪脱胎换骨,妖力大增。
于是它在那株仙草那儿守了许久,等它发芽,等它开花,等它结果。
但林子里也有其他妖怪找这株仙草,所以它被许多妖怪给盯上了,这也是它能将其他妖怪引来的原因。
它第一次遇到陆天玑时,正在躲着一只蛇妖。
“那株仙草如今在哪儿?”
兔子道:
“在它药效最大的时候就已经被我吃了,可根本不管用,我的毛还是灰色的,只有我的毛是灰色的……”
兔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淹没在了灶台里“噼哩吧啦”的烧柴声中。
听着这些话,陆天玑坐在灶台边,忽然抖了抖搭在腿上的外袍。
兔子的视线被她吸引过去。
它看向身旁的人,灶里的火光勾勒出她秀气的下颌,烘得她那张白皙的脸暖黄暖黄的,竟让这个平时手持长剑斩妖除魔的坏道士平添了一股烟火气,看得兔子心里暖暖的。
兔子莫名有了上次在浴桶边的感觉,那身灰毛外袍被她披在她身上的一瞬间,兔子的心里像是炸开了一道烟花。
但这不该是一只曲山兔妖该有的情绪。
因为族长曾经说过:我们兔妖这一生,要永远忠于广寒宫中的嫦娥姐姐,只能忠于嫦娥姐姐。
兔子看着她捏着袍子的领口,俯下身冲着它笑,脑里却想的是“要忠于嫦娥姐姐,要忠于嫦娥姐姐……”
对此,陆天玑毫无察觉,她只是披着那身灰毛外袍凑到它跟前:
“这样,我们身上的毛毛就是一个颜色啦。”
刹那间,它脑子里的东西通通化为灰烬,看着她身上那件在火光下冒着橙光的灰毛外袍,它忽然将脸撇到了一边。
“脱了吧,免得压到你伤口了。”
“你当我像你这只妖怪一样,这点小伤根本奈何不了我。”
闻言,兔子却不拿正眼瞧她,一直将它的兔脑袋撇到一边。
于是,陆天玑凑过去,问:
“你怎么了?”
兔子感受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她身上的灰毛外袍贴在了自己身上。外袍被火烤了很久,温暖又柔软,竟让兔子觉得不做玉兔也没关系。
陆天玑伸手撇过它的兔头,却发现她眼睛湿漉漉的:
“你……哭什么?”
莫非是她穿上灰毛外袍,让兔子自己作为妖怪的名誉受损了?还是毛毛相贴是一种兔妖间的古老仪式,让兔子觉得她是在侮辱兔妖?
兔子却挣脱她的手,只是道:
“姐姐,你刚才拍我的时候,太用力了。”
“谁知道你如此弱不禁风?”
“姐姐,我如今没有妖丹,你会不会嫌弃我?”
“不会,若不是因为你如此柔弱,我才不会让你待在我家。”
陆天玑停了停,又继续说:
“若是你是一只凶残又可怕的妖怪,我早就将你赶走了。”
闻言,坐在长凳上的兔子望她身边挪了挪,与她身上披着的那件灰毛外袍紧紧相贴。
“姐姐,我绝不会变成凶残又可怕的妖怪。”
陆天玑感受着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她那颗被万千道法塞得鼓鼓囊囊的心忽然凹陷下去了一块地方。
其实,白天被妖怪靠着也没有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