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梁瑛正在做引产,手术室外,沈知易满头大汗又急又气,劈头盖脸地又把沈昕指责了一顿。
沈昕这才听明白原委。
原来梁瑛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是一个人在家,挂了电话,一则被气得不轻,二则知道让沈昕做纪轻行的工作是不可能了,酒店的危机无法解除,纪轻行再若翻脸,重新提起收购也说不定,想着要赶紧跟沈知易商量对策,急急忙忙出门,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踩空,摔了下来。
手机也摔到远处,其间不知触到了哪里,重播了上一通电话,但是沈昕没接。
梁瑛还撞到了头,当时就起不来了,短暂晕厥后醒来,叫了救护车,又给沈知易打了电话。
可惜已经迟了。
“你梁叔叔没错怪你吧?”沈知易恨恨地说,“你、你现在怎么成了这样?!对过去的那一点事情这么记仇!无论如何,他是你的长辈,还怀着孕,你说话做事之前也要为他的身体想一想!”
沈昕沉着脸色。
他本来不想多说,毕竟现在在医院,梁瑛躺在手术室里,失去了即将出生的孩子,沈知易说几句重话也没什么。
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说他是故意的。
他不能不反驳。
他攥着拳头克制着语气:“是,我是生你们的气,但我从来没想过害你们。梁叔叔那边是什么情况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意外,这也能怪我吗?”
“啪”地一下,沈知易一巴掌甩上沈昕脑畔,连着眼尾、眉骨都打红了。
沈昕猝不及防地向一旁踉跄几步,心里又惊又气。
这是沈知易第一次打他。
他是觉得自己不该顶嘴,还是觉得梁瑛这事真就该他负责?!
沈昕咬着后槽牙走向走廊另一边。
他没有离开,他可以在这里等着梁瑛做手术的结果。
但也仅此而已。
过了一会儿,纪轻行突然打电话过来。
沈昕微愣,自从那天说清,他们几乎就没接触过。
他压低声音接起来。
纪轻行顿了顿才说:“周末跟我回趟家吧。”
“什么?”
“回我家,我爷爷那边,老爷子过生日。”
沈昕明白了。
放在之前,就算已经有了“可能会离婚”的共识,但装装样子哄老人家开心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现在,他整个人非常不好,没有任何精力和心情去应对这些事,更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应对。
沈知易、梁瑛、纪轻行。
家里的生意遭遇危机,拿他做工具人,长辈过生日要搞气氛,依然拿他做工具人。
他对这些人来说算什么呢?
拿着手机的手指缓缓用力,他回答道:“不好意思,我去不了。”
电话里纪轻行明显愣了一下:“为什么?”
“不为什么。”沈昕非常不配合。
纪轻行一时没说话,最后淡淡应了句“行”便挂断了。
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看着城市夜晚的流光溢彩,右手垂在身侧,松松地拎着手机。
按理来说,他和沈昕刚一结婚就该回家见亲戚了,是他爷爷说先不着急。
纪老爷子深知他们结婚的缘由,生怕这么快就见一大家子人,沈昕会不自在,提议让纪轻行带沈昕去度蜜月,实在走不开就在家好好培养感情,等感情增进了,再见家人不迟。
这次老爷子大寿,打理纪家国外生意的纪轻行父母也专程回来,其他亲戚旧友、生意场上的朋友齐聚更不用说,大伙儿虽然没特意提,但肯定都想见一见沈昕。
虽然离婚或许就在不久之后,但总不能赶着老爷子过寿说这事;
虽然让沈昕跟自己装恩爱显得有些不地道,但他自问一直以来没亏待过沈昕,沈昕这人也挺善良,挺……傻乎乎的,没道理拒绝,结果没想到……
怎么了嘛。
生他的气?因为他说了这次谈不成就离婚?
不至于吧。
沈昕明明既不爱自己,也对沈知易和梁瑛彻底失望了,难道不会觉得离婚是解脱?
就当朋友之间帮个忙都不行?
越想越郁闷。
而且还有更郁闷的事。
他一力运筹的“沉心起飞计划”终于成了,他高兴得不得了,想着签合同的时候请沉心过来,搞个欢迎宴,也算完成了见男神的夙愿。
结果。
没想到。
副总说沉心拒绝参加与创作无关的活动,签合同也不出面,一切由工作室负责人阿圆代理。
副总还说,他协调了好几次,一再妥协退让,甚至表达了“只要沉心本人能来,什么条件都可以”的意思,但依旧遭到了拒绝。
沉心给出的理由是不喜欢商业场合,不喜欢跟商人应酬,不想影响创作和项目的顺利进行。
纪轻行气得牙痒痒。
这哪里是说理由,明明是提前把话说死,暗示以后也请少开尊口,省得大家难看。
要不是因为他是沉心的读者,近来又经常私聊,清楚对方的人品,换个别人这样跟他说话,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其实他能理解沉心的心情,身为读者也尊重那样的心情,可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已经是合作伙伴了,还拒绝见面,情理上说不通。
而且他连把挖人改为合作的方案都通过了,合作待遇给的也是一等一的好。
老实说,如果他只是世纪集团的总裁纪轻行,他根本不可能如此退让,能把这件事做到这一步,恰恰因为他也是沉心的读者。
从沉心的角度考虑,成立个人工作室确实比加入大集团更好,同时,出于读者、粉丝、“榜一大哥”、网友,甚至知己的私心,他也情愿让利,让沉心多得。
所以沉心还会有什么不满?
不会真地只是因为……
讨厌商人……吧?
没有找借口,就是讨厌他们这种人。
无论是有原因的还是单纯偏见或怪癖,就是避犹不及。
真是这样的话就难办了。
纪轻行打开阅读软件的私聊板,在输入框里写道——
[沉老师,其实我就是世纪集团的纪轻行,跟您的合作项目是我提出的,定制作品的方向也是我定的,听副总反馈说您很喜欢,我觉得又高兴又骄傲!我提出这个项目,是考虑了我们集团和老师本人双方面的发展,实话实说,这两方在我心里的分量同样重要。之前就跟您说过,我觉得老师您一定会有更大的成就,我希望能由我来帮您实现,也希望您听了我的心里话,慢慢消除对我们的刻板印象(如果有的话)。]
打完字,他看了几遍,又全部删除了。
不要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闭上眼睛,纪轻行觉得脑袋里全是事,各种各样的事,并且第一次有了“很累、很难、好像解决不了”的心情。
他努力冷静、梳理、分析,再次打开输入框,写道——
[沉老师,请问您有没有特别讨厌的人或事?]
接着打开通话记录。
心想再给沈昕打个电话吧,心平气和地跟他解释,把姿态放低一点也可以。
结果。
没想到。
关机。
这年头谁还会关机?
不会又被拉黑了吧?
听说拉黑之后的提示会有很多种。
神经病啊!
得,也别拖了,离婚不是结婚,不需要看黄历,现在立刻马上就离!非离不可!
纪轻行当即开车回家,心想你拉黑我,那我直接回家找你不就行了?
结果。
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
家里一片漆黑,楼上楼下角角落落,哪里有沈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