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起放下了衣襟,谨慎的转身,寻着呼吸起伏的方向慢慢踱步,一步,两步,三步……不一会儿,蔚起站定在了一丛绿灰色廉价迷彩草皮面前,这里明显有匆忙翻动过的痕迹。
他半蹲下身,一把掀开了草皮,果然看见了一个埋土地下的木箱,边境地区很多居民会用这种方式来储存食物,这样狭窄的空间,竟然藏了个人?
“唔……唔……”呼吸声已经相当困难了。
精神丝飒然截断了封闭木箱的锁扣,蔚起单手打开木箱,木箱中确实藏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孩子,相当瘦小的一个小女孩,容貌稚嫩,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她死死在这样封闭窒息的小小空间中不知挣扎了多久,手腕脚腕都是摩擦的血痕,看着淋淋的刺痛。
直到蔚起破开这木箱,她才终于得以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但真正让蔚起愣住的不是这个木箱里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想也能猜到,这应该是刚才那些人为了躲避追查才将她藏起来的,成年女性可以推脱为新娘,但幼年儿童不可以,自从第九星轨成立以来,对于这方面的管束格外严格,决不会轻易放过。
他见过这个女孩,曾经,在老乔木酒馆外,她曾用被自己反复清洗的手牵住过蔚起的衣角,问他需要服务吗?
她是被整个外星域诡异生态催生的稚嫩“夜莺”。
蔚起将她抱了出来,解开了她嘴里的堵塞物,女孩刹那间的大口呼吸起来,劫后余生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要说什么,只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嗬……啊啊……”的模糊着字音。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不安,剧烈的翻腾着,长时间的黑暗与窒息之后,明亮世界的每一口氧气都极为宝贵。
“没事了,没事了……人类星联会负责所有的后续相关事宜……你安全了,没事了……”
蔚起割开了了她身上的细绳,目光望向了天空,让自己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隔着女孩相当一部分距离的空间。
在蔚起的那句“你安全了”之后,她终于停住了。
在女孩的整个前半生认知以来,这句话太过于突兀和异端了。
像是一个撬动的石子轻轻砸到了深不见底的黑色洞穴里,洞穴中的小兽被这一点极为轻微的异响给牵动了一下,她颤抖和恐惧着从庇护和围困住她的黑暗里抬起来了头,然后看见了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她不知如何形容,眼睛很痛,心脏也是,冷汗冒出来,湿透了衣服。
本能告诉她,与自己生存环境异常的东西是危险的,需要远离的,但是她却不想走,这种与此前人生迥异的感知上瘾一般裹挟着她。
如果她知晓“光”是“暗”的对立,那么一定可以理解万物的“趋光性”,但是她现在不知道。
“安全是什么?”女孩问道。
“不会再有任何人有资格将你关在一个箱子里,也是不会再有人让你因为三星币去服务任何一个人。”蔚起脱下了自己没有扣好的军装,批在了女孩的身上,“饿了可以有食物,累了可以休息,受伤了可以得到治疗,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夜莺’,你是人。”
她继续问道:“人……所以,你是我的新主人吗?”
“我不是。”蔚起扣好了外套的几个扣子,确认女孩被完全包裹在其中,“也不会有任何人是你的主人,你是一个独立意义的人,不需要主人。”
女孩:“……我需要做什么?”
蔚起隔着袖子拉住她的手:“你应该去读书。”
“我知道什么是‘读书’,是学习,我做不了的。”女孩低着头,“他们会选聪明的孩子去学习,然后去制作‘武器’和‘药剂’,我很笨……在第一批的时候就被淘汰了,所以我只能做‘夜莺’。”
女孩说的是由星盗管辖期间,在曾经第九星轨星盗获取新鲜血液的办法。星盗不是傻子,星际时代的非法暴徒当然也在与时俱进,他们也知晓“知识”可以换取到远比“暴力”更加诱人的恶果,垄断出一个更加难以动摇的非法的星际帝国。
“……这不是学习的意义。”蔚起说道,“学习可以是为了生存,也可以是为了喜欢,它可以有意义,也可以没有意义。”
“我不懂。”女孩说,“我很笨。”
“这不是你的原因。”蔚起非常耐心,“你也不笨。”
他带着女孩穿过了匆忙纷杂的人群,有军人和警察在忙碌,有狼狈的俘虏在大声自辩却被厉声呵斥,有随行的军医穿行在伤员之间,有人看见了蔚起,叫他“少校”。女孩敏锐觉察到了这些新的主宰群体似乎对蔚起非常尊重,但这种尊重似乎又不一样,至少和星盗光临时,主人的尊重不一样。
他们并不恐惧蔚起。
“他们不怕你。”女孩小声的说。
“嗯。”蔚起点头,然后站定在一个临时的胶囊医疗点前,“慎独一。”
一直在团团忙活的年轻军医注意到了呼唤,抬起头,见是蔚起,放下了手里的配药走上前来:“少校,你有毒是吧,我刚歇下来一会儿……这是?”
他看见了躲在蔚起身后的女孩,很小,裹着蔚起的军装。
蔚起:“受害人,你安排一个你觉得合适的Beta女性护士,给她检查一下,如果身体没有异常,送到她到‘边境学校’。”
“好,交给我吧。”说着,慎独一打开自己的军医终端,“小黎,来一趟医疗总点,我这里有个病人需要你照顾……”
“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蔚前半蹲下身,和女孩达到一个平视的高度,“这些叔叔阿姨们会照顾好你的,不会有危险。”
说罢,他刚要起身离开,袖口却又被牵住了。
很轻,和老乔木酒馆外,颤抖的力道一样的单薄。
女孩:“我……我……”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蔚起是个Alpha,更是个在军事体系环境下呆了很长时间的Alpha,他其实并没有处理这种柔软情况的经验,他想了想,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来了一个小木雕,简单粗糙的小猫木雕,还带着原木清醒无害的气息。
安全可以通过武力、秩序、还有规则达成,那安全感呢?也许……Omega会更理解Omega才对。
“送给你了。”蔚起把小猫木雕放在了她的手心里,他学着回忆中,Omega青年的柔软语调,“让‘它’陪着你,保护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