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少桦来到了图南星以后,是第一次站到了第九星轨原住民们所缔造的土地上,这个被当地人称作“昙花集”的聚居区。
外星域一直都是有贫民区的,说是“贫民区”,其实叫“平民区”更合适,在这里,普通人无法囤积财富,而星盗、妓院、还有走私犯等等各种游走在黑色或者灰色地带的人才可以占据更多的资源。
但这些人并不会住在贫民区,贫民区是他们存放爪牙和饲养羔羊的兽圈,只有那些从内星域的外来者会用“贫民区”来划分他们。
这些出生就在星河里、并不知晓白昼模样的人类,他们更不知晓自己生老病死的小小尘埃、被自己这辈子也没有见过的手给划成了一条辽阔遥远的线,回环成一个崎岖的圆——第九星轨。
也许是拨动他们命运的一根弦,而千千万万的丝线又联结在一起,汇聚成了命运洪流里被拖拽的一根缆绳,缓缓前进。
“谢谢您的保护,长官。”苏少桦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回过头,去看身后便装跟随的蔚起,“是我今天执意要来这儿的,却还要麻烦您来多跑这一趟。”
“应该的。”蔚起点了点头。
苏少桦注意到了不远处聚集在一块儿熙熙攘攘的小孩,他们你推搡我,我推搡着你,凑成一团,朝着这个方向挤来。
这些孩子大多都穿着或大或小、不合身形的衣服,甚至还有小男孩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个被粗暴裁剪了一半的成人女士长裙,权当个可以蔽体的背心。
这副打扮是贫民窟孩子们温暖季节的常态,甚至他们还算尚且“体面”的一批,更多时候,许多孩子是没有完整蔽体的衣物的,还尚且处于发育期的稚子只有简单的碎布遮住重要的部分,宛如伊甸园里尚且还蒙昧的人类。
只是可惜,他们并不如亚当和夏娃一般受上帝眷顾。
“好心的先生。”为首的孩子已经蹿了过来,仰起头伸出手来,“给我们些钱吧,吃的也行。”
“是啊,先生!”
“我们很饿,求求您了,您一定是警戒线那边的人吧。”
“干净的水源也可以,可怜可怜我们吧。”
他们很是聪明,常年贫困的生活促使这些孩子精准的瞄准了更为心软苏少桦,而非蔚起。
尽管今天的苏少桦在衣着上竭力掩藏,与本土居民着装相近,但依旧太明显了,他眼睛里的平和与善意实在是太明显了,这是在不必操劳温饱、不必忧虑生死的和平区才能养出来的眼神。
在贫民窟,善意与尊严一样,都太昂贵了。
也正是因此,军部才安排了蔚起便装的随身保护,或者说,是蔚起主动申请前往保护的,他想见见这个人,他想见见这个提出“军教一体”,“以人养地”的年轻老师。
不过现在,蔚起可以为苏少桦挡住某些有心之人的偷窃、抢劫、绑架,谋杀;也无法阻这些孩子们的乞讨。
这些还带着污泥尘埃的小手像一簇簇小小的野花,灰白残破,从萌芽开始就在贫瘠之地,竭尽全力的想要吸食干净附近的养料。
因为他们是孩子,是天然的弱势群体,是最容易引起这些不曾目睹饥荒苦痛人怜悯同情的人。
“需要帮忙吗,苏老师?”即便如此,蔚起轻迈了半步,随时可以将苏少桦挡在身后。
曾经在对边境线的清扫时,发生过某些恐怖分子借儿童制造人体炸弹的恐怖袭击事件,所以他的防备只能算是正当范围以内,并不算什么多余的歧视与恶意。
“麻烦您注意一下动向,但是我想和这些孩子聊聊,可以吗?”苏少桦没有退后,友善的半蹲下身,微笑补充道,“如有必要,您可以随时杀了任何人。”
这句陈述一语双关,有些震慑到了某些比较胆小的孩子,他们对上了一旁气势冷冽不善的蔚起,不由打了个哆嗦,往年纪较大的孩子身后躲去。
苏少桦这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蔚起的预料,他依然冷静道:“嗯。”
“别怕。”苏少桦笑眯眯的说道,“他不会伤害好孩子的。”
“先生……”
苏少桦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把能快速补充能量的糖块,迅速且敏锐的收回,躲过了好几只小手的抢夺,在手中晃了晃,并不急着分发:“好孩子的第一点,不可以哄抢,要守规则。”
他半是玩笑半是威胁般的说道:“否则,就是我身边的这位哥哥给你们将道理了。”
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瞄向了蔚起,蔚起十分配合的敲了敲自己外套内袋的枪支,吓得一群小朋友赶紧挪开了自己好奇的目光。
果然,听话了不少。
苏少桦十分满意:“一人一颗,我刚刚数了,我带的糖是够的。”
迫于糖块的甜蜜和蔚起的威压,很快,糖被有条不紊的分完了。
有人不自觉的舔了舔已经拆了的糖块,却舍不得吞下,很快又用锡纸包好。
他们捕捉到了苏少桦手上还剩下多余的两块糖,拿到了糖的孩子们贪婪的盯着那两颗糖块,用希冀且可怜哀求的目光仰望着他,期望他能对自己的格外垂怜。
“在分配以前,我已经说过了,一人一颗,这是我们刚才说好的规则。”苏少桦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没有大方地给出这颗糖,而是反手塞了一颗到旁严阵以待的蔚起手中,“你们接受了这个规则,我才愿意将糖分给你们。”
“孩子们,不可以破坏规则。”苏少桦就近地拍了拍一个小女孩的头,此时起,他才真的摆出来了一个老师的态度,“接受了这份规则的福利与保护,那么就得遵守这份规则。”
“我们这儿没有规则,只有生存。”终于,为首的孩子撇了撇嘴,在他看来,苏少桦既然已经不能为他们提供好处,他们也没必要再装出方才无害可怜的样子。
“你很聪明,孩子。”苏少桦眼底闪烁过几点零星的光。
“哼!”他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