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晓晓开始吃第二颗糖了,这次是粉色的。
徐应晨的小鸟到底没有活下来。
那段时间岑晓晓一直会去徐应晨的家里看看小鸟,小鸟死了的那一天,她和他一起埋葬了它,就在他们相遇的那棵树下,那棵树上有它曾经的家,他们想,小鸟应该会喜欢的。
岑晓晓也很喜欢徐应晨的家,她特别特别喜欢温柔的陈阿姨和幽默的徐叔叔,徐应晨会和他分享自己的童话书和好吃的点心,一直到岑晓晓的妈妈下班回家。
在岑晓晓因病父亲死后,岑晓晓的妈妈就一个人这样撑起一个家,忙于工作、生活,清还债务。
她来不及去应付或者处理这些邻里感情,她知道岑晓晓放学以后可以有人帮忙看着,就更放心的将时间投入到了工作上。
岑晓晓的妈妈是个独身的女性Beta,很普通,是普通得几乎无法挣脱的平庸,有同事指责过她不应该这样忽视自己的女儿,那一刻她连崩溃的力气都没有了,下班以后还有一分兼职,否则还完贷款以后,她们连下个月的食宿开支都不够。
年纪小小的岑晓晓很爱自己的妈妈,她很懂事,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也希望自己可以快快长大,然后可以照顾妈妈,她可以去帮妈妈热牛奶,给妈妈讲哄睡故事,自己去工作,妈妈在家休息就好。
所以,当妈妈再婚的时候,岑晓晓是为妈妈高兴的。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保护妈妈,是什么人,以何种形式,都可以,至少不要让妈妈那么累了,岑晓晓希望妈妈可以幸福。
因为妈妈再婚,十岁那年,她和徐应晨分开了,搬家的时候,徐应晨追上了她,送给她了一只小鸟的吊坠。
是一只振翅飞翔的紫色小鸟。
像自由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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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叹号:“亲爱的旅客们,感叹号正在步入迁跃点,请确认已进入自己胶囊内部,全机系统正在核查,即将封闭所有胶囊舱。”
简秀紧紧闭着双眼,手心是不自觉的汗。
他其实非常受不了胶囊舱这样狭窄闭锁的密闭空间,算不上幽闭空间恐惧症,但是这样压抑幽闭的舱室内,连呼吸都可以被咫尺的舱壁清晰的打回,仿佛要被某种不可知的黑暗所淹没。
胶囊舱可以打开投影模式,但简秀并不想打开,在他看来,被星海溺死要远比黑暗吞噬更加可怖。
没关系,忍忍就好。简秀这样告诉自己,很快的,很快就好,不用害怕,这只是星际迁跃而已,况且……蔚起还在自己身边。
他愈想愈快,甚至眉心浮动起丝丝缕缕的精神海,不断加强他脑海中的这部分心理暗示。
但不等简秀对自己的强制催眠结束,一片黑暗的囚困里,一簇光照了进来,恰好落在了他的脸上,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有些暂时的睁不开,下一秒,一双手就覆盖在了他的眼前,为他挡住了强光。
简秀没有挣扎,光落下的同时,白檀的气息扑面而来,安抚了他所有的焦虑不安。
“很害怕吗?”蔚起的声音在他耳畔,很低,很柔。
“不害怕。”简秀下意识靠在蔚起贴过来的肩侧,探出手来拿下了蒙在自己眼前的手,“有你在,我不会害怕的。”
出乎简秀意料的是,蔚起并没有穿着常规的制服军装,而是特制的太空作训服,蓝黑两色,衣纹其间镶嵌着结构特殊的记忆合金,用于在高强度的恒星风和强烈的太空粒子里保护身体脆弱处。
这种服装常用于太空作业的职业,而从蔚起此刻的作训服的强度来看,显然是军用的。
简秀愣住:“上校,是有紧急情况吗你要去做什么。”
“没有,只是有些不放心,所以一会由我担任护航员。”蔚起指尖轻轻抚摸过了简秀的脸颊,然后,停顿在了他的那一粒殷红色的泪痣上,“边境驻守的时候,我也经常担任军事舰队航行的护航员,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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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晓晓妈妈还是死了。
死的很普通,死于无能为力的操劳与疾病,是无数个像她一样普通人的缩影。
她再婚以后并没有有更轻松很多,她要帮另一个男人照顾他的孩子和家庭,不必外出奔波,却也同样消耗于无休止的工作之上。
自从妈妈死后,岑晓晓就更害怕继父了,曾经也很害怕,但是她可以躲在妈妈的身后。她是个Omega,当信息素第一次作为明显性征出现时,她感觉到了继父宛如野兽一般的瞳孔在放大。
继父贪婪的说:“是紫丁香……”
岑晓晓的信息素是紫丁香。
十四岁那一年,有一个Alpha标记了她,是她的继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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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等,我和你一起。”简秀下意识想要起身,却被蔚起摁在了座位上。
“简秀,你身体和精神海的强度都不够,现在出来也来不及更换护航服了。”
蔚起眼眸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邃,他垂下眼眸,吻上了简秀仰首望他的眉心,信息素细细密密的渗透在狭窄的舱室里,简秀呼吸逐渐平息,心神俱静。
他呢喃道:“蔚起,我一睁开眼,你一定要来接我。”
标记以后,檀花橙花几乎从不分离一般汇聚,自生理本能处互相依偎,于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中汲取彼此一点生机的能量。
蔚起:“好。”
简秀攥住蔚起的衣襟:“你记住,一定要来接我,不然,我会去找你的。”
蔚起注视着简秀,青年拥有着较好惊艳的眉目,他永远都在以这样天真湿润的眼眸盯着自己,他知道他怨恨、狡猾、怯懦,恐惧;病弱的躯体里承载着无可溯及的沉疴。
但他是简秀。
简秀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蔚起又一次吻了他,以唇封缄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简秀,你不能再说,我也不能再听。
此际,年轻的教授从未有任何一刻比当下更直观的感受到,基因在ABO三性规则中刻下的信息素,所谓本能的力量。
是水,是火,是氧气,是阳光。
是有机物,是无机物,是生命本身渴求的一切。
也无怪曾经三个世纪以前各有所爱的一对绝对契合者意志会永恒与自己身体背离,分崩离析,唯有苦痛,以此一生,无可救药。
然后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放到了他的怀里。
简秀没有来得及低头去看这是什么,蔚起却扣住他的头,加深了拥抱,蔚起的精神海凝成了丝,自他手腕缠绕而上。
他看不见蔚起的脸,但可以清晰听清他的声音。
“简秀,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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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晓晓吞下了第三颗糖,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吃糖的速度在不断的加快,她仿佛要将自己的时间拨快一些,再快一些……
她其实一直很恐慌且孤僻的活着,一直到高中。
那天她自己去找自己的班级,在楼梯转角处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少年给撞了个满怀,很疼,书洒落的一地,她下意识想要给这个人道歉,却听见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少年蹲下身来想要扶起她:“对不起啊,同学,这些书老师急着要,我没来得及看路——”
岑晓晓愣楞的抬起头,想要看清眼前这个人。
“哎!晓晓!”徐应晨满心欢喜,“你是晓晓!”
他们都长大了,徐应晨已经不是而是那样稚嫩的模样,但是依然是满身洒脱的阳光气,他是被充满了爱包围住的力量庇护着长大的孩子,他不必被任何命运裹挟。
彼时,岑晓晓是那样天真的以为。
徐应晨和小时候一样,依然是很好的孩子,他坚持着要把岑晓晓送去医务室,放学以后,他也坚持要送她回家,被岑晓晓拒绝了。
她不想要这个人发现自己的暗面,更不希望继父发现她有了新的朋友,这个人不喜欢他有其他朋友,在他看来,她一旦有了其他寄托,就像菟丝花突然长出来了骨头。
可是,在某一天,徐应晨在放学时拉住了她的手,在所有人都离开了的校园里,回避了整个世界,担忧又真诚的问。
“晓晓,你是不是过的一点也不好。”
“我过的很好。”岑晓晓想要把自己手从徐应晨手抽离出来,但是没有成功。
“晓晓,你一直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但是我不是别人,我是小晨啊。”徐应晨认真的和她说,“你可以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是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一定一定不要错过。”
他说道:“如果有可以让自己过的更好的办法,应该不惜一切去把握才对。”
他告诉岑晓晓,追求美好,哪怕是利用,这也并不可耻。
岑晓晓那天再也忍不住,哭了很久,徐应晨陪着她,在学校的梧桐花树下,等着她哭了完,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告诉她不要哭了,而是温柔的捧着一包纸巾,等着岑晓晓哭完,回应她的每一次泣音。
岑晓晓:“谁告诉你这些话的。”
“我妈妈,我妈妈说你是Omega,也是女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会有很多很多觉察都觉察不到的恶意和诱惑。”徐应晨仰着头看头顶的桐花,“我妈妈说,一个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孩子,要受多少委屈才可以长这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