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太空城蔚起曾经听人说起过很多遍,但亲身踏足,似乎是第一次。
但这里容纳的不仅仅是列夫·托尔斯泰,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好像都在复刻这个民族曾经古地球时期的文学者的影子。
普希金的郁金香盛放,屠格涅夫朝向的森林,契科夫炙烤着鲈鱼,陀思妥耶夫斯基倾听的诡谲怪诞,托尔斯泰沉思悯然,倒影注视着这个世间,直到深爱的白桦树尽头。
曾经,在东部星区与北部星区边境管辖范围的交界地带,蔚起所带领的队伍与北部星区边境线的驻军巡视队伍遇见,他们一起有过短暂的接触。
彼时休整的深夜,在临时军用热源的作用下,他们一起捧着加热融化的能量块互相交谈;深夜、篝火、食物、相聚、共享,人类就是这样奇妙,似乎擦肩而过的瞬息也足够友谊的建立。
那位带队的北部星区少校和他说起过很多事,比如说:这样好的气氛,可惜没有面包和盐,否则他们就可以款待自己的朋友,以此相配这段偶然的友谊。蔚起想了想,告诉他,没关系,在他的民族会用好酒来招待朋友,但是人类星联驻军期间禁酒。
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意义,一直不苟言笑的北部星区的军人们听完都哈哈大笑。
当他们两边要告别时,少校回过头来向他们招手,不是军礼,就是招手,他和他的队友们伫立在他们的机甲旁边,背后是一整片玫瑰极光洒落的绮丽。
那个肤色白皙高大的年轻军官对他大喊道:“少校!我的故乡在托尔斯泰太空城!如果有一天,你到了那里,联系我!我请你喝酒!”
嘎吱——
蔚起推开了一家名为“贝加尔湖”复古酒馆的厚重的木质大门。
酒馆门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小世界,不同于身后的寒风凛冽,门里有形形色色的客人,成年人们依靠在椅子上,窸窸窣窣的讨论着什么,酒精和糖分的气息一起粘稠。
室内空余的空间里还有玩着游戏的小孩,他们嬉笑着穿梭在桌与桌之间,套着简陋的披风或者拿着童趣的玩具机甲,在这片成人遍地的世界,将每一号桌当作一个行星,玩着探险家寻找星盗宝藏的游戏。
这似乎是最近很流行的一个游戏;蔚起这样想着,他在来的途中已经见过了各种不同形式传播的星盗宝藏游戏了。
温暖厚重的灯光颜色打落在大人与孩子们深邃的恶眉宇之间,可以映照出每个人与身旁人闲聊时的神态,放松,安闲。
“长——老大!”坐落在角落里的Beta青年有些欣喜的举起手来向他招了招,“老大!这里!”
蔚起:“……”
难得的,蔚起竟然滋生出一种想要转身离开的冲动。
Beta青年身旁坐落着一个无可奈何的Alpha青年,似乎是不太赞成Beta青年的动作;两个人都是东部星区民族的五官模样,五官平平无奇,属于是混入了人群都容易被匆匆掠过的模样,如果不是Beta青年的动作,很难让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原来还坐了两个人。
蔚起坐到了他们的面前,点餐的AI弹出了界面,蔚起选择了经典的俄罗斯商队茶,因为不含酒精,他还在工作时间,不能摄入任何酒精。
而他对面的两人,同样也是点了很普通的不含酒精饮料,在这个以酒为主题的复古小酒馆里格格不入。
“所以,为什么要选酒馆啊,我们现在都不能喝酒啊。”青年Beta有些不甘心的把自己的目光从蔚起的点单页面挪开,恨恨的饮了一大口面前的饮料,“毕竟我们难得出差,云——门——”
云门,是蔚起在边境线上所使用的代号,而他眼前的二人,正是他曾经在边境线上的战友,景飞白和席泽。
蔚起唇角微动:“和一个朋友约定的,如果我来托尔斯泰太空城,那么就来这里和他相会。”
“朋友?”景飞白蹭的支起脑袋,故作浮夸的左右张望,“在哪儿呢?”
蔚起:“他来过了。”
相较于景飞白的跳脱,席泽倒是平静很多,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蔚起,眸光是淡淡的笑:“好久不见,托您的福,我们能顺便来透口气,最近还好吗?”
“……很好。”调制好的热茶送了上来,蔚起喝了一口,口味对于他的习惯来说有些怪,但在接受范围之内,“大家呢?”
“大家都很好。”景飞白说道,“只是……”
景飞白觉得这句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其实应该为蔚起庆幸,庆幸他有一个更安宁更平和的去处,况且,他实在是不能代表其他未曾言语的个人,不过,仅限于他自己——他真的很想念他的长官。
“只是我很想你。”景飞白低下头,默默低语。
长官。
“不说这些了。”席泽注意到了气氛的不对,从自己大衣内侧拿出了一个药用的白色恒温小盒,放到了桌面,然后推到了蔚起的面前,“这是您申请的,给您特批了。”
“这玩意儿目前只有中央和边境研究所有,为了调取和护送花了不少力气,慎独一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景飞白开始学着慎独一那种仿佛世上人人都欠他二五八万的不耐。
“什么?”蔚起有些好奇。
“我建议您还是不要——”席泽悄悄抬起一只手遮住半张脸。
景飞白已经深呼一口气,难得有一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得瑟感:“随你的便吧!老子签同意了!你要是不把自己命当命死哪儿都无所谓,别特么告诉别人老子以前治过你,当代社会浪费医疗资源的丢人混蛋玩意儿!”
席泽默默把整张脸都捂住了:“……”
蔚起默默接过了席泽递过的白色盒子:“……谢谢。”
酒馆里的孩子笑声里夹杂着歌谣,零零碎碎的笑声落到了地上,然后又被他们的的嬉闹惊飞了,老板娘无奈的在用新出炉的栗子奶油蛋糕去哄着玩闹孩子们,壁炉的炭火噼里啪啦的溅起火星,晕染着微醺的温度。
“真好啊。”景飞白无不羡慕的看着一群天真且无烦恼的孩子,“我也想像他们那样。”
席泽默默看了一眼景飞白,然后在订餐的AI上也点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栗子蛋糕。
壁炉的空间里有些闷,蔚起习惯性的想解开一点进入室内以后没有摘下的围巾。
但是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慢慢的停了下来,顿了顿,放下了自己的手,故作无事的去倾听一旁孩子们的歌谣。
不知是不是火光映照的错觉,景飞白发现,自家长官的耳尖有一层薄薄的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