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西泽·柯林斯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份资料报告的一角,“居然是叫这个名字吗?那难怪这次东部星区一定要占据这次的主动权。”
记忆悄然闪烁,他忽地想起来了这次与安知宜前往第四星轨的收获——苏珊·罗莎早夭的女儿的名字,正是夏洛蒂。
那个孩子,夏洛蒂·罗莎。
而西泽·柯林斯现在正在观阅的,是一份来自十二年前的绝密报告,就在刚才,他是在前往中央星系西部星区军事驻地的星舰上借家中力量的紧急权限而调取的一份绝密报告的复件扫描样本。
这是一份由东部星区官方语言之一的中文书写的科研实验记录。
在现在这个同步传译的时代,西泽·柯林斯其实对中文没有什么研究。
但是他也依旧恍惚可透过这些笔画细腻工整的字迹,看见一个年轻的研究员,不明性别,不清面貌,默默地站在实验观测台前,安静认真地记录着什么。
报告记录的东西很多,冗杂,充斥着各种专业术语和某些东部星区人习惯性的言辞修饰和成语省略,所以,在西泽·柯林斯这样一个外行人看来有些枯燥且麻烦。
不过所幸,偶尔的跳页串行里,会留下一些简短零散的小小感言,譬如“今天晚饭没有酸浆腌花,难过”、“这个实验样本的状态就像我音乐选修一样起伏不定”、“不想喝咖啡,想喝豆浆”,“饼干好好吃”。
想来,不是一个无趣刻板的书呆子。
西泽·柯林斯看得很认真。
“安知宜……是多久知道这件事的?”西泽·柯林斯的目光停顿在这个名词之上,“或者,是谁让他知道这一步的?”
安知宜要将他拉入局中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幕后的人,又需要西部星区在这其中扮演何种角色?
“啧!”西泽·柯林斯烦躁地拿起手边的一杯意式浓缩,灌了大半杯,“所以说,我真的很讨厌这些……总是把所有人都当成是摆弄于棋盘之上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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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他们连自己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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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宜疾行穿过层层叠叠的冰冷机甲,正保持着终端的通讯:“我现在正在赶去起点星,嗯,没有忘记,我让张副厅和刘副厅代理负责了。”
“优先保证那个人的安全。”蔚深的声音从终端中传入安知宜的耳内,“他才是关键。”
“那小起呢?”安知宜没有停下脚步,眼底暗光流动。
蔚深:“小起只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安知宜冷声反问道:“所以,没有人选择小起,是么?”
“小安,听话。”蔚深平静地安抚道,“小起他不需要你来担心。”
安知宜:“他是您的孩子,也是我的弟弟。”
蔚深:“我们是星联的军人。”
安知宜的终端亮起,他来不及停下,但依然随手打开了这条讯息,紧急情况下,他已经屏蔽了所有不重要的闲事,现在还能被接受并通知的讯息,不能错过。
他飞速跳跃着读完了整条讯息,几秒内抓住了所有的重点。
“将军。”安知宜深吸一口气,“最新消息,中央军校的制控权已经得到重启,以此为基点,数个军事要点重新和统战中枢建立了联系,恢复了通讯。”
蔚深:“很好。”
安知宜:“小起失联了。”
“……嗯。”蔚深的嗓音中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起伏,“优先保证目标安全。”
安知宜唇角紧紧抿起,又松开:“将军,因为他是您的孩子,您血脉相连的亲生孩子,所以他的牺牲是可控的,他的安危是可以暂缓的,他的感情是可以交易的,连他的命……是不是也是可以无足轻重的。”
“安厅长,请注意你的态度。”蔚深的指尖轻轻敲击于桌面,“如果你不能理智行事,那么我就应该考虑是否需要由其他人来接替你现在的任务。”
“好的,我明白了。”安知宜站定于原地,挂断了通讯,“将军。”
他已经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面前,这是一架巨型巨型机甲,机身形态优美流畅,莹白如雪色,是鲜有运用大量流动曲线形设计的重型机甲。
这是十五年前,由军部特批为边境一线的在役的高级实战类军官所定制的机甲之一,即是荣耀,亦是责任。
而巍峨屹立于安知宜眼前的这架机甲,正是蔚起专属的战用机甲——唤明月。
由于蔚起评级极高的S级精神海,目前,暂且没有其他人可以再操纵蔚起的定制机甲。
所以,早在数月前,它便也离开了第九星轨,通过星际空间?迁越系统运送回了这里,沉寂至此,同它的主人一起,暂且停歇与这个似乎与战乱无关的中央星系。
原本安知宜以为,只要小起离开了边境线,回到了中央星系,那么便就处于了蔚家的目光保护下,他便就离开了那些战乱纷繁,离开了权利倾轧,也离开了前后两难。
为此,安知宜默许了很多,也利用了很多。
简家投注在蔚起身上的算计,蔚深借此顺势而为的交易,还有星联太多想要从中牟取部分利益的各方。
可是,蔚起又何尝不是在默许他们的选择。
安知宜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的是非黑白、得失恩怨,都要他的弟弟来分一杯盏苦酒并饮,水深火热之中走一遭,然后轻而易举翻过不阅。
难道小起的一生,就该这样一线悬空,宛如希声。
他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是蔚起。
明月孰唤,冰雪何照。
安知宜不知此刻心中何解,悠悠晃荡着冰凉的液体,痛入心扉,难言其隐。
蔚起曾经将唤明月的解锁权限交给了安知宜,可以进行一些基础指令,至今未解除权限。
安知宜:“唤明月,帮我锁定你的主人的精神海频波,进行生物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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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起,再等等。
很快,哥哥就会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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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起:“还有五分钟。”
他的枪口不再对准“莎莉”,相反,而是对准了奄奄一息、距离咽气只差毫厘的劳伦斯,仿佛这个注定一死之人才是真正需要忌惮的危险。
劳伦斯倒是并不在意这枪口的威胁,但是听着蔚起倒数的时间,保持了许久淡然自得的眉头一紧,难得劳动现在稀疏了力量,抬起疲惫的眼睑,落到了正慢慢恢复伤口警惕蔚起的“莎莉”身上。
不应该啊,按理来说,时间应该足够了才对,为什么还没有到?
为什么“她”还没有“破壳而出”?
在劳伦斯得预料之中,“莎莉”早已沦为了这支试剂的养分,成为了一个全新的生命体。
一个结合了虫族与人类两种拥有精神海智慧种族而诞生的“她”应该早就冲破了这具人类的躯壳,然后在这两个自以为是的人类面前,展现出“她”藏匿蛰伏的骇人模样!
为此,他甚至特意卡好了时间,为“莎莉”分期注射完整的九号试剂,就是为了目睹一切发生之时,简秀生不如死的痛苦神情。
可为什么?本该早就完成的“进化”却在此刻卡壳,憋屈的被阻断于中间,不上不下,连一个人类军官的威压都无法抗争,形成一个人虫冗杂的失败品!
眼前的景像因为长久的失血而涣散模糊,但劳伦斯强迫自己目光定于“莎莉”的身上,色块拼接间,他突然窥见了自己眼瞳的倒影?
不,不对,不是他的眼睛,墨瞳桃花痣,那是简秀的眼睛!
他与他一样,同样用自己虚弱又专注的目光,注视着已经不复常人“莎莉”。
他,是他……
劳伦斯浑身一僵,想起了就在之前,简秀在恐惧与匆忙下调试出来注射入“莎莉”体内的一只简易的试剂,潦草得连所谓基本的三期临床经验都没有,他本没有将其放在眼中。
毕竟,九号试剂的革新,是建立于整个创世纪十年不遗余力深入研究的基础之上,无数的失败与巧合,苦心孤诣,劳心竭力,才终于得有现在的成果。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