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主持葬礼的牧师已经念完了悼词与圣经的片段,开始带领着教堂的唱诗班为本次丧礼的亡者唱圣诗时,多米尼克将目光侧过,悄然落在了一旁的苏珊身上。
今天的她一袭深黑色的礼服长裙,胸前别着白花,蕾丝质地的黑色面纱遮住了她苍白已久的脸庞,隐隐约约,多米尼克透过黑色的面纱,看见了她浅淡的泪痕。
“真神之爱伟大无穷,口舌笔墨难以形容,
高超诸星深过海洋,长阔高深无法测量,
始祖犯罪惶恐低首,神遣爱子拯救,
使我罪人与神和好,赦免一切罪尤。”
圣诗缭绕在教堂之中,圣母玛利娅慈爱的垂眸,十二门徒悲悯依旧,光芒自上帝之眼中透下,洒落在了那小小的棺椁之上。
长眠于此的孩子很小,她叫夏洛蒂·罗莎,还差一个月才满周岁。
苏珊静静地注视着被白色的鲜花包围住的棺椁,寂静得仿佛要成为一尊沉默的石像。
唱诗班的歌声缭绕依旧。
“纵然世代变更过去,帝位王权衰落败亡,
顽梗世人仍不求神,却向山石呼求保障,
真神慈爱始终不变,伟大无限无量,
亚当后嗣得蒙救赎,天使圣徒颂扬。”
“迪安……”她似乎注意到了多米尼克的注视,没有回头,也没有移开目光,现在,她的女儿躺在那里,要不了多久就得入葬。
此刻,苏珊完全不敢挪开自己的视线,原来她与夏洛蒂的缘分其实那么浅,看一眼,就少一眼。
多米尼克放柔了自己的声音:“怎么了?”
苏珊哑然一笑,颤声道,“不要离开我……”
刹那之间,多米尼克浑身一僵,他以为苏珊发现了什么,但苏珊的神色悲戚依旧,并没有其他异常,继而的,他才晃晃不可思议的回过神来。
很早以前,苏珊就告诉过他,她是个孤儿,在第四星轨的福利院长大,加西亚是福利院投资人的姓氏,那个福利院有很多孩子,都是“加西亚”。
也就是说,除了多米尼克和夏洛蒂,苏珊再没有其他家人了。
这是既定事实,也是令多米尼克下定决心的原因之一,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视之如至亲一般挂念他爱人的人几乎忽略不计。
倘若有一天,在这第四星轨,一个几乎被创世纪隐藏势力遮蔽了大半的小行星,苏珊真的因为外力而非正常死亡,恐怕都无人知晓。
为此,多米尼克早已筹备了一切。
但时至今日,他才真正意识到,真正两难境地在哪里……他不畏惧死亡,也不恐惧神罚,更谈不上有多高的信念,星际帝国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只是历史,他其实在乎的只有那几个人。
他的爱人怎么办?
苏珊怎么办?
她还要再周而复始的再度站在这里,目送她有仅有的一个家人离去,她还要再次站在一个灵柩棺椁面前,再次失去,再次哀悼,然后,从此孑然一身。
事实上,上苍对她从未仁慈,在她单薄潺潺如流水的一生里,所有甚少。她好不容易依靠努力生活,得来了自己翘首以待的一切时,神明又告知这个贪婪的人间,她拥有了可能是关键的钥匙,并随之注定了她一生的命途多舛。
如果换作从前,不知动心为何物的多米尼克只会嗤笑一声,并摆摆手,说,“还能怎么样呢,只不过是运气不好。”
不过终归有什么是不同的了,多年前的一个夏日午后,他为了躲避警卫而随意拐入了街边的一家花店,他遇见了彼时的苏珊·加西亚,一个比夏日更明媚了几分的少女,她在繁花里,眉眼带笑,悄悄吹进了青年的心扉。
本该不染世事的祭司之子坠入尘世,所谓的帝国,所谓的高贵,所谓的血统……此前一切被注入的信仰彻底坍塌,曾经或许只是一个模糊的萌芽,但此刻,某些东西宛如白昼破晓,天光乍明,倾泻于满身尘烟之上。
他终于不可不避讳的认知到了自己也只是一个凡人。
爱恨嗔痴,凡胎俗骨,力有不逮。
多米尼克呼吸困难,眼眶湿润,难得地借着痛失爱女的机会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宣泄而出,情难自愈,泪如雨下。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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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起:“罗兹玛丽星对于当地居民的医疗资料有如探囊取物,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博格·富兰克林‘的存在,甚至官方内部肯定还有更高层级的庇佑者,苏珊在那儿一天,便是多一天暴露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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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秀:“所以,多米尼克得带她离开,至于去哪里……人类整个星联政权,有一个关注度与治安管控最为严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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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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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莎先生,您真的打算离开了吗?”博格·富兰克林依然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随口问道。
“咳咳!”多米尼克脸色是极度脆弱的青白色,他扯开了扯嘴角,“是啊,苏珊一直很难走出失去夏洛蒂的痛苦,我想带她离开,换个心情,重新开始。”
博格皱了皱眉:“所以,这也是您提出加紧实验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