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监的手脚分别被系着，五辆马车不同的方向。但是他的表情淡然，仰头看天，闭上了眼。

他的门生怔目而望，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莫风橙被他们的眼神给烫到，脑袋越发昏沉了。她的目光落在那人上，在处决牌子扔下的刹那。

马夫一甩鞭，五匹马嘶鸣，极快的速度向不同的方向奔去。

风而过，声响落。

莫风橙捂着唇，湿了眼。

台基上的十几人，大刀下，尸首分离。

血肉横飞，鲜血从台基上流了下来，染红了地面，发出滴答声。莫风橙胃里翻涌，心里像是被一张无形的手紧紧攥着。

她的眼里全是被他们鲜血染上的血色，她瞥过眼，地上的他们没有一位是合眼的。她压抑着，忍住自己想呕吐的本能。

她无法接受，太惨烈了......

就在这样的寂静中，十几条人命结束了。

莫风橙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书里，亲眼见到的震撼，让她完全击碎了自己的天真。他们的一生很长，书中的描写却很短。

纵有万般不甘，在浪潮下，终归于沉寂。

莫风橙转过头去，她的手都在抖。

苍玦垂下眼眸，长睫微阖，让人看不清眼中的神情。

莫风橙想，这样的生死他已经见证过无数次，对苍玦来说，李少监只是党争下的牺牲品。

她会畏惧朝堂的冰冷，他是位高权重的太尉大人。

她会为一条人命殚精竭虑，他冷漠淡然不为所动。

莫风橙看着他清冷的侧颜，她和他终究还是不同的。

她的脸庞湿了，她摸了摸，凉凉的。她仰头，天上落下白雪，像一片片轻柔的羽毛。太阳的光辉笼罩在一片白茫茫里。

下雪了。

大雪染血，盖不住的猩红，一切都与书中的描写对上了。

初见仅为旁观者，再观已是局中人。

这一刻，莫风橙才明白，她根本不可能去和必然发生的情节抗争，总会冥冥之中去纠正，形成一个闭环。

“走吧。”苍玦说道。

她跟在苍玦身后，她的靴上微湿，手脚冰冷极了。睫毛落雪，凝成白霜。

莫风橙收敛思绪，她的心也随着这场冬日的第一场雪渐冷。

她不该在这里纠缠过多，她更加坚定了她的目的。

她要离开，她要回家。

......

莫风橙一回到府中，脑袋里的昏沉更甚，她直直地往前倒在了苍玦的背上。

苍玦步伐一顿，转身的刹那间一把捞起她，打横抱起。

他叫了几声都没反应，她脸颊红得异常，他摸了一把额头，很烫。

“叫大夫。”

萧重错立刻去寻了医师，苍玦将她先放在软榻上，她不自觉地咳嗽着，口中喊冷。他将棉被给她裹上，又唤了侍女去拿了汤婆子放在里头，让她去煮姜汤。

屋内仅剩他们二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她好似被梦魇困住，抓住了一株救命稻草，紧紧不放。

苍玦垂眸看着自己被拽住的手，他的手心微寒，却碰上了这股温热。

莫风橙嘟囔着，声音很轻。苍玦凑近她，想听清她说些什么......

萧重错步履匆匆，顶着大雪，来不及撑伞拽着大夫匆匆而来。

进门带了一身风雪，他一进去便见站在软榻边的苍玦，他直直地盯着床上之人出神。

他的眸子里满是晦暗，又闪过一丝挣扎。站在原地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大夫匆匆行礼，小心翼翼地唤了他几声，他才让了个身位，大夫才得以上前诊脉。

萧重错发觉自家大人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莫风橙。那双铅灰色的眸子里出现了少有的困顿，他此刻的状态，是让萧重错比较忧心的。

上一次他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冀北，敌军将大齐百姓当肉盾，死守威城时，他率领大军兵临城下，在那一刻他犹豫了。

苍玦应城中指挥使要求，单刀赴会。他以身中数剑，断了一腿一臂的代价，在众人猝不及防间将刀架在首领的脖颈上，才使大军攻破夺回威城。

这是苍玦行军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萧重错有时候认为苍玦就是个奇迹，他不知道苍玦是怎么做到的，萧重错只知道他看重的是结果。从绝境中寻最优解，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达成他的目标。

那时的苍玦奄奄一息，萧重错原以为他熬不过那个冬季，他却挺了下来。

从那时起，萧重错就对这个陌生的统帅充满敬意，笃定是他一生要追随之人。

萧重错定了定心神，心中忧虑渐生，还是压下了话头。

他说道：“大人，已经收敛好李少监等人的尸骨了，都将其葬回故里。”

苍玦点头，目光始终落在床榻之人。

大夫起身，收拾好药箱朝苍玦道：“她旧伤在身，又受凉，寒邪入体，使得伤寒久久未愈。郁结于心，情绪起伏过大，晕眩更甚。现今我开了些药，按时服用便好。”

苍玦面色凝重，

“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