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上的风愈发凌冽,南谌裹紧了银裘,柯夏倚在他肩头打盹儿,金铃响了一路,清脆悦耳,南谌隐隐感觉这声音比默颂清心咒更管用,他也尝试过取下金铃,但那样的话,铃铛无论如何也不会响了。
他摩挲着手中洁白无瑕的砗磲,忽地扬手高抛,黑色流苏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没入茫茫白雪再无踪迹。
“酉时一刻,让猎苑那边行动。”
“是。”影卫的应答声从雪松后传来,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遥望远方,日头高悬,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冬鹪鹩的叫声在树林间回荡,单调得让人心慌。
南谌出神地盘算着各种可能性,却始终无法确定狐偃的藏身地。
百丈外,长孙春来和田问潜伏在雪堆后,眸光灼灼地盯着雪场。
更远处,在看不见地平线的冰原那头,一队人影正在缓慢移动。
与此同时,南苑猎场内早已人声鼎沸,成煦帝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乌泱泱的狩猎队伍,马蹄踏雪,扬起一片雪雾,要踏过眼前的雪地,才能抵达山石嶙峋的冰原。
江蔚然口中的白额虎乃北地特有,通体漆黑如墨,额头一撮雪白毛发形似火焰,威风凛凛霸气外露。
白额虎是北地最显眼的一道风景,也是古北苍的图腾记号,这种生物几乎没有天敌,但天道也是公平的,它们的生育率极其低下,孕育周期最高可达十年,一头白额虎从出生到成年还要经历几十年。
战火连绵,北地倒成了它们唯一的净土。
成煦帝大笑,声音浑厚有力:“谁活捉得白额虎,赏千金!”
队伍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世家子弟们争先恐后策马向前,生怕错过这次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他们已在雪原上奔跑了半日,疲惫与兴奋交替出现在他们年轻的脸上。
雪坡上,那只白额虎刚吃了午饭,嘴边还染着猩红的血液,脚下是冒热气的驯鹿尸体,它舔舔爪子,擦了擦脸,长长的尾巴垫在下巴底下,惫懒地开始打盹,对不间断传来的马蹄声充耳不闻。
那姿态竟和柯夏有几分神似,可惜二人离得太远,看不到这处。
“停!”成煦帝倏地抬手,一群人立刻安静下来,在离雪坡六十几丈前陆续勒马。
成煦帝眯起一只眼,挽弓搭箭,白茫茫的雪色不停侵扰视线,他皱眉用力眨了眨眼,提气再度瞄准虎爪。
欻——
一箭射出,直直钉在了雪坡上,白额虎毛茸茸的耳尖动了动,连眼皮都懒得掀。
再一箭,却在即将命中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雪吹偏,擦过第一支箭也钉进雪坡。
见成煦帝面色不虞,太子驱马上前,劝道:“父皇,此虎凶猛,恐难驯服……”
“这畜生,”成煦帝恍若未闻,猛地一夹马腹,“寡人要亲自去会会它!”
太子还待再劝,立马被前者堵了回来:“不必说了,寡人能连战十国,还怕一个小小畜生!”
“陛下!”众人惊呼。
“陛下三思!三思啊陛下!”
皇后一面狠抽马鞭,一面用早已料到的口气和太子说:“散开吧,保护好陛下。”
绕开嶙峋山石,一群人呈扇形散开,将雪坡白额虎团团围住,华荣裳急令碧血卫张弓戒备,稍有异动,即刻射杀白额虎!
进到三十丈时,成煦帝重新拉弓,满弓如弯月,气势磅礴,遗憾的是风吹雪迷人眼,这一箭仍是偏了,射在虎身侧几寸远。
虎耳不耐烦地扇了几次,它抬起两只前爪捂住耳朵,一点也没将渺小的人类放在眼里。
成煦帝莫名感受到了虎的嘲笑,脸色更为难看,不管不顾扬鞭再进!
随着距离拉近,白额虎终于慢悠悠睁开了眼,金色复眼迟缓地转了一圈,疑惑地看着朝自己奔来的人马。
紧随成煦帝的华荣裳这时才悚然发现,这只白额虎是成年母虎,体型堪比一座小山,丈外所见不过是其冰山一角,一只爪子就比汗血马的马头还大,一张嘴足以吞下整匹马。
“陛下!快退!”她神情剧变,这只巨虎绝非她一人能应付。
骏马冲刺中猛地刹住脚,后腿不受控制地抬起,成煦帝紧紧抓着缰绳才没被甩下去,战马开始不安地后退,这匹跟随他征战沙场的骏马此刻四蹄发抖,鼻孔大张着喷出白气。
成煦帝自己也震惊不已,从没见过如此巨大的猛兽。
那双金色复眼分明有着类人的感情,流露出一丝好奇,这让他感到十分奇怪。
见他住马,华荣裳松了口气。
没等她完全放下心,白额虎低头嗅了嗅成煦帝的方向,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吼——!!!”
虎啸撼天动地,连山石上的积雪也被震得簌簌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