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无尽的沉默。
即便封尧未置一词,南谌心中却早有了答案,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直到与柯夏相遇,一次次的被打破认知,也促使他逐渐以审视的目光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阴山的天空晦暗空洞,他观了一夜下弦月,总觉得那是来自天外的窥探,直叫人后背发凉。
而今看来,纵使封尧不知全貌,至少也了解柯夏的来历。
他没继续追问下去,封尧不会和盘托出,他也无法承受得知真相的代价。
“圆觉大师坐化前,只差一点就能修成六通之一,”南谌坐回雕花躺椅上,笑容凄凉,“宿命通,然而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一眼……佛心破碎,最终连修成的漏尽通也毁灭了,这才是他坐化的根本原因。”
封尧听得有些入迷,忍不住问:“他证得漏尽通?”
“超脱轮回,不受三界生死。信则有,不信则无,我现在也有些糊涂了,唉。”南谌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膝盖。
“国师大人也是出家人,不曾证得五眼六通?连晚辈一点小小的幻术也破不掉,如何保护凤儿不受伤害呢?”
话题绕着绕着又回到柯夏身上,封尧搞不清他的目的,憋着一股气,想撒火也没地儿撒,事情全都被南谌猜中了,两人心照不宣秘密的估计也正中靶心。
这一刹那,封尧有个极其荒诞的猜测,不过很快被他自己推翻,心有余悸地摇头将其驱之脑后。
南谌目光灼灼,步步紧逼,逼得他不得不抬眸对视,前者微微一笑:“魏错就在阴山,国师想要毁尸灭迹还是追究到底,晚辈都不在乎,临走前有一语相告——以身入局不若隔岸观火。”
封尧不知道他在魏错的记忆碎片里究竟看到了哪些秘密,但换了任何一个正常人,第一反应都是害怕恐惧,而不是跃跃欲试。
就是这样的人才最为恐怖,他更加坚定了劝说柯夏远离南谌的决心。
*
柯夏担心两人打起来,随手拿了两件小玩意儿,刚想原路返回,脑子里闪回观星台和南谌短暂的几句对话。
垂眸端详了一会儿掌心的白水晶,他不耐烦地轻啧一声,又把东西都放了回去,一旁的仆人以为他不满意,吓得一哆嗦,连忙端出一盘子晃眼的珍宝。
“公子,主人吩咐过了,这些都是——”
不待仆人补充下一盘,柯夏甩甩手走了:“先放着,下次来拿。”
走回水榭时,冰面上空余一个呆愣的封尧,他来了兴趣,这么点功夫,南谌这妖僧给封尧也忽悠傻了?
红衣少年也恰好牵着两匹马回来了,累得直喘粗气,一条腿甩上围栏靠着立柱给自己揉腿,抬头看了一圈锁定刚露头的柯夏问:“柯护卫,看见我家主人了吗?”
柯夏无能为力耸了耸肩,走过去一脚踹醒封尧:“诶,那妖僧呢?”
话音刚落,南谌撩开另一侧的门帘徐徐走出,笑容清浅,似乎略带勉强。
眼尖的柯夏立马注意到他脖颈上一圈鲜艳的红痕,他下意识低头看封尧,眉心微拢。那眼神分明在说——谁叫你真打了?
好不容易回神的封尧疑惑地偏了下脑袋,迎面被柯夏的眼睛谴责了一顿,不及解释,却听方才还舌灿莲花的南谌熟练装起了柔弱:“咳咳,凤儿,我没事,国师大人只是激动了些,咳,凤儿、凤儿……”
封尧再抬头,那两人已经亲密无间到快抱上了,柯夏屈膝仔细查看着南谌的脖颈,后者眉眼含笑,暗爽不已,气得封尧恨不得跳起来大喊:“他分明就是装的!”
南谌捂额闷哼一声,一把抓住柯夏手臂,颊边微微颤抖,双目紧闭唇白似雪。
“又犯病了?”顾不得许多,柯夏没把封尧的话放心上,一门心思翻兜找药,好不容易找出来要塞南谌嘴里,后者不着痕迹地偏头躲开,把头又往他胸膛里埋了埋。
美人总是有特权,至少在柯夏这儿有。
只是封尧从没享受过,嫉妒得眼角发红,可转念一想,顶多十几年,柯夏就会将此地发生的所有忘得一干二净,他们仍旧是密不可分的伙伴。
红衣少年没眼力见的靠了过来,挡住他射向二人的视线。“公子,马给您栓这儿?”
封尧压着气挥手叫来仆人,将两匹不太情愿的骏马都牵了下去。
再回过头,南谌竟然毫不顾忌在属下心里的形象,乖巧地被柯夏拦腰抱起,面朝胸口一动不动,端得是一个病弱贵公子,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挑衅。
咔嚓!
千年老木打造的藤椅扶手碎了一角,嘴里迟钝地尝到血腥味,封尧竭力遏制着暴起的冲动。
他才不会自降身价跟一个蹦哒不了多久的小东西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