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迎来百年不遇的五星聚,苍穹澄澈无垠,星子暗淡寥寥无几,冬鹪鹩悠扬婉转的叫声飘过猎苑上空。
静谧的黑夜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队卫兵经过马厩,走过三步远,压抑的闲谈猝然一顿,队长神色凛然,打了个手势,小队即刻训练有素地将马厩团团包围起来。
身披轻甲的队长猫腰钻过人孔,夜明珠发着淡淡柔光。
不多时,队长从另一道稍高的小门走了出来,告诉队员虚惊一场,领回队伍接着巡视去了。
干燥混黑的马厩内,铺满干草的马棚地隐隐约约动了动,又过了一会儿,地砖裂开一道缝隙,干草窸窸窣窣滑落,一个人影倏地从地里窜了上来。
柯夏随手扒拉了两下头顶沾的草根,伸出手牵起不紧不慢的南谌,调侃道:“主人果真神通广大,连皇帝亲卫都是你的人。”
南谌没应声,只是仔细将地下通道掩藏起来,走到角落将关闭的机关重新开启,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这条地道直通王宫外某座小院,从成煦帝迁都建宫起开凿,这么多年第一次启用居然是为了运两匹马。
方才下属没敢向他确认第二遍,满脸写满了“主子一定有他的道理”。
得偿所愿的柯夏格外和气,说往东绝不往西,不到半柱香时间,二人跨越大半座王宫到了观星台。
观星台楼高五十尺,寒风烈烈吹动旌旗,拎着宫灯的宫人守在盘旋踏道拐角处,被风吹得睁不开眼。
环顾四野,整座王宫好似陷入了暂时的沉睡,只有观星台灯火通明,激烈的争执一刻不停,但因风势却又听不清具体吵了什么。
柯夏伸长了脖子,好奇得抓耳挠腮,时不时瞅一眼身畔之人,忍不住问:“你在等什么?”
南谌于圆石上盘膝而坐,闭眼诵经,纤长手指轮流掐过十八子,砗磲乃世间极白之物,北苍国处北地,虽有海水,但不产砗磲,通常这种宝贝只会由靠近南边海域的小国进贡而来。
想要来到北苍国,那些小国就必须冒着得罪青璃国的风险,从青璃国境内直插北上,可若想绕过青璃国,除非背身双翼。
在两大国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如此做和找死无异,也正是因此,北苍国已经许久没见过砗磲了。
那江蔚然是如何弄来的这串手持?很明显,这其中定有青璃国的手笔。
而今夜,就是青璃国密会成煦帝之时。
晾了柯夏半晌,南谌终于大发慈悲开口:“一位故人,你认识的。”
柯夏心灰意懒地一屁股坐到地上,靠着圆石玩笑道:“你的故人?我还认识?不会是封尧吧?”
南谌睁开眼,略带戏谑地盯着他不吭声。
刚绽开的笑脸一僵,南谌却不打算放过他,弯唇夸奖说:“不错,凤儿真是厉害。”
不等柯夏卡壳的大脑重新转起来,南谌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不远处快步行来的一群人:“来了。”
放眼看去,一个身材高大的兜帽斗篷人走在最前方,脚步轻盈,身后跟着同样装扮的三人,青石板路上投下几个黑黢黢的影子,再后面还有几个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宫人,宫灯下坠着的流苏看着像要绷断了似的。
直到几人走近了,柯夏仍目光如炬地盯着领头那人,后者似有所感,朝这边侧了下头,旁边登时伸过来一只手轻轻覆盖住他碧绿的双眸。
视线被隔绝,柯夏下意识眨了眨眼,放轻呼吸,对他愈发亲昵的檀香自然而然围了过来,熏得混乱的思绪一点点变清明。
脚步由近及远,眼前的手却还没有挪开,柯夏微微仰头,使劲嗅了嗅气味,而后抬手将障碍物扒了下来,顺势攥进掌心,那股刚刚冒头的空虚感顿时被压了回去。
定睛一看,险些让他惊掉下巴,旁边这个黑斗篷是谁?
他摆头看了好几遍,甚至低头瞪大了眼睛观察那只白如玉的手,的确是南谌无疑,不过妖僧单手更衣这么快吗?!
没等他收起惊讶,一件黑斗篷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南谌抽回自己的手,三下五除二把柯夏包了起来,只来得及指个方向就率先猫腰摸了过去。
柯夏只得皱着眉裹紧斗篷连忙跟上,也想一探究竟,那人会不会就是封尧。
神秘斗篷人的到来使得观星台的喧嚷陡然一滞,主仆俩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趴上台顶小室,柯夏茫然地发现南谌竟然还戴了张面具,他戳了下对方,指指自己的脸。
南谌坦然摊开手掌与他的贴在一起对比,随即偏头看他,此时无声胜有声。
昼夜之差也不过如此,玄阳以肤黑为荣,也许是朝夕相处太过熟悉,柯夏透过面具清楚看见了南谌灿烂的笑脸,心跳骤然一停,从来都对“肤白貌美”无感的他,此时此刻却突然有些悟了这个词的含义。
漫长的记忆回溯中,相似的场景一闪而逝,依旧快得来不及捕捉。
见他神色恍惚,南谌还以为这人受到打击一蹶不振,心下好笑不已,挪开眼专心去看观星台上发生的事了。
除开刚来的斗篷人,观星台原本还有两拨人,一是华荣裳,二是钦天监,只有这二人在动嘴,却能吵出千军万马的气势,也是闻所未闻。
华荣裳半生戎马,从不相信所谓天象预言,对钦天监向来没有好脸色,今日显然也不例外。
“你道子时之前有一场雪,现在几时,需要本宫提醒你吗?”
更漏声声,敲响亥时三刻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