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在拼命的逃窜,竭力躲避那个红色的身影。
他听到她开始笑起来,发自内心,尖厉狂妄地大笑着,走进一间间房屋,又走出一间间房屋,拖行在地上的裙摆和血迹摇曳着她的怒火,她一路走,一路烧,将棺钉插进每个她所遇见的人的胸膛、脖子或脑袋里!
所有人开始涌向大门,哭喊着求救,却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堆在那门口,涕泪横流,满嘴求饶地在她的手里,挨个倒在地上。
宅院里已无活人。
她感到无比欢喜,还在满是鲜血和尸体的大宅里游荡。
火势变大,点燃了整个宅院,蹿腾着、舔舐着如墨的夜色。
她就站在烈火里笑,欢喜而凄厉地放声大笑,穿着她死前就已破败的嫁衣,在熊熊火光中,如同一只跳出死亡之舞的红蝶。
“应该还没结束吧?”龙笑在魏晨曦身旁询问。
这场大火是张招娣的憎怨,她将里面的人全部烧死在她的憎恨里。
但是,不光是他们,推动她走进地狱中的,不光是这所宅子里的人。
“嗯。”
魏晨曦点点头,他发现一直走在前面的张招娣回过身来,默默地看向自己。
他心里突然刀割般得痛,立刻知道,那是张招娣的感情,不是憎恶和怨恨,也不是报复后的过分快感,而是真真切切的痛楚。
魏晨曦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眸子在不断晃动的火光的映衬下,闪出一线悲悯难过。
他开口,心情阴郁:
“我知道她要去哪了。”
……
屋外刚打了一遍更,正到了丑时。
张母不知是何缘由地突然醒了过来,心脏扑腾扑腾地乱跳个不停。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一边缓解着莫名其妙涌入心头的紧张感,一边在黑暗里去摸索自己的丈夫。
张父还在安睡,均匀沉重地呼吸声就在她耳边响着,让她心里的紧张情绪消散大半,她微微地松了口气。
自从将女儿送走,她便一直都睡不安稳……
刘家曾叮嘱过,那天之后,便断绝往来。
正如两家人商量好的一样,招娣出嫁后,那边果然再无音讯。
村里的人大概也在那几日里被端着枪包围他们的士兵们吓到了,事情过了许多天,连一个嚼舌根子的人都没见到过。
这件事,大概是已经过去了……没有消息,或许也会是最好的消息。
她天真地设想,或许刘家人在看到乖巧温顺的女儿时会动一下他们的恻隐之心,临时变卦也好,将女儿留下来当丫鬟也好,总算有一线活着的希望。
她心里清楚得很,却不想面对事实,毕竟她也是招娣的亲娘。
张父比她冷酷,比她要更快地接受现实,或者说,在他的大女儿出了家门被抬出村子,刘家老二给他那个名曰“剩下一半定金”的匣子时,他便已不在乎张招娣的命运了。
他兴奋地将那匣子里的钱财同之前的放在一起,满心盘算将来如何给自己的儿子添地、盖屋、娶媳妇,甚至已经想好,过些时日要去城里居住。
他也想到了,若是张招娣的冤魂回来,那也必是去找他们刘家的,毕竟自己是她的生父,她怎么可能做出弑父这种灭人伦的事情呢。
于是,他并没有什么在意的,继续过着他的日子。
张母实在睡不着觉了,睁着眼睛看他们头顶上黑乎乎的房梁。
夜色还很浓,外面一片静寂,偶尔有别家的狗胡乱叫唤两声,便再无动静。
她就这样在炕上,伴着丈夫的呼吸声想要再次入睡。
她听到有人在唱:
天上星星一颗颗,地上花儿一朵朵,星星眨眼花儿笑,笑得花儿弯下腰……
黑暗中,那唱歌的声音轻细绵柔,像随风飘浮的蚕丝般,蜿蜒地穿过门窗,传入她的耳中。
她愣住了,细听下,陡然发现那唱歌的声音异常熟悉。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半抬起身子向窗外看去。
她看到,在那原本被浓重夜色完全覆盖住的窗户上,竟闪动着淡淡的橘光,让她不觉睁大了眼睛。
她的卧房的对面就是小女儿和儿子的房间,他们若是掌灯,是不会映在窗户上的。
而家中唯一能打开窗户看到的房间,便是那间柴房,也是她的大儿女,张招娣的卧房……
刚刚安稳下去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地乱跳,张母怀疑自己是因为连日睡不好觉而出现了什么幻觉。
她重新躺回床上支棱着耳朵,不敢合眼。那歌声便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像窗户上映出的橘光一样,真切的仿佛永远不会消失一般。
她听了半天,实在忍耐不住,深呼了口气便下了床披上衣服,准备出去一看究竟。
那个与他们分开的小小房间里,亮着灯火,歌声便从里面传来,站在当院里听得更加清楚。
那是自己曾经为大女儿所唱的歌谣……
天上星星一颗颗,地上花儿一朵朵,星星眨眼花儿笑,笑得花儿弯下腰……
花儿弯腰,乖乖睡觉,觉醒还有果果吃……
妈妈的宝贝乖乖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