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树仅有五根枝干。
它们从粗壮的树干顶端伸展出来,宛如一只雪白的玉雕的手从血红的花瓣深处伸出,向着天空伸展做出擎举的动作。
在那只巨“手”的掌心之中,静静地坐着一个女子。她身着一身鲜艳如火的红色嫁衣,裙摆如红莲盛开。
在那破碎的衣摆之下,一条巨大的蛇尾蜿蜒而出,金色的鳞片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金光。
它紧紧地缠绕着雪色的树干,几乎与这棵树融为一体。
女子的面容隐藏在一面点缀着珍珠与金色丝纹的面纱之下,唯有一双金色的,竖直的瞳孔冷冷地盯着谢微楼。
她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幽幽回荡,仿佛从遥远的梦境中传来: “你还没有死。”
她慢慢抬起眼,金色的蛇瞳间仿佛蕴含着狂风暴雨,滔天的恨意在其中汹涌澎湃,笔直地射向树下的白衣人。
“何必这么着急?”
谢微楼见怪不怪,他伸手夹起肩头一片血红的花瓣:“本尊死的时候,这个梦境也会坍塌,到时候你也会魂飞魄散。”
女子充耳不闻:“我的夫君被你锁在塔下几百年生不如死...我的族人被你屠戮干净...哪怕魂飞魄散,我一定要让你付出相应的代价。”
谢微楼点了点头:“在本尊看来,你还是比你夫君强上一些。”
女子金色的蛇瞳盯着树下云淡风轻的人,朱唇轻启:“你还是那般狂妄。”
谢微楼勾起唇角:“不是所有人都有狂妄的本钱。”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巫族的预言从不会出错。我耗费全部生命请求巫祖对你降下的诅咒,也一定会应验。”
“这真是本尊见过最没用的诅咒。”谢微楼撩袍在树下坐了下来,殷红的花汁染上雪白的衣摆。
“虽然你的诅咒很没用,但你的毒起作用了。”
他舒展云袖,墨色的发丝在身后的赤色的花雨中翻腾:“如你所见,本尊快要死了。”
他伸出手露出腕上的划痕:“你逼得本尊不得不用这种自损的方法来苟且。早知道你这么决绝,当初本尊真的应该将你和盛无极一同封印。”
女子恍若未闻,金色的蛇瞳盯着那道白色的影子,仿佛在凝视他的未来:“我说过,终有一天你会失去你最引以为傲的一切,这就是你为狂妄自大而付出的代价。”
谢微楼用指尖掸去肩头的花瓣,眉宇间依旧带着月华的色泽,他轻轻一笑:“那又如何。”
他微微抬起下巴,眉宇间一如既往的高傲:“有魔尊和巫祝陪本尊一起,本尊有什么可担忧的。”
女子盯着他,再未发出只言片语。
谢微楼也不再理她,片刻之后,漫天飞舞的花瓣忽然变成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烈焰,从空中直直坠落而下,最终散成一地尘埃。
就在眼前这绚丽的梦境开始分崩离析之际,谢微楼蓦地感受到唇边传来一阵微凉且柔软的触感。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边,然而指尖所触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每当饮下“浮生”之后,他的神魂便会被拖入这片由瑶光创造的花海之中,而在月华殿里,他的仙体会陷入沉睡。
这期间外面发生的事他是感觉不到的,除非有人很接近他的肉身。
就比如偶尔腕上传来微痒的感觉时,谢微楼知道那大概是他的玉偶用刀划开他的手腕。
然而这一次好像不大一样。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唇角处毫无预兆地再次传来了一阵极为轻浅的刺痛感。
那略带酥麻的痛感转瞬即逝,紧接着便是一阵难以忽视的痒意蔓延开来。
仿佛有什么温暖潮湿的东西轻柔地拂过自己的唇角。随后,那东西竟在自己唇上辗转流连。
谢微楼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觉打断。唇上不断传来的奇异感觉,让他一时有些奇怪。
就在这时,眼前最后一抹残红也化为灰烬散去。
来不及多想,谢微楼径直睁开眼,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专注看着他的眼睛里。
少年无声地垂头看着他,面容在烛光中半隐半现。火光跃起,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墙壁上。
谢微楼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唇角,正要开口问问他刚才在做什么,就见玉偶默不作声地将手里沾湿的帕子放到一侧。
接着,他再次温顺地垂头看着他,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
谢微楼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唇角,难不成刚才自己嘴角沾了点心渣滓?
可枢玉未免也太用力了些,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唇角都有些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