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寒风吹来丝丝缕缕的寒梅香,吹远她飘散的思绪。
踩踏的雪路慢慢变得泥泞,恍惚间回忆起计划与神止分离时,真情实意说出的名字,就是最为接近她真名的明月。
画皮若有所思垂下眼眸,游历人间百余年,沿途道路中留下不少名字,假名数不胜数,唯有望舒二字是心底最为莫如深的秘密。
那日离开妖界,为了方便游历人间,画皮精心用谎言编织了平凡的人生,随着年岁添砖加瓦,修补漏洞。
任谁窥探她的人生不道一句寻常,坦然如溪流泉水一览无余,望得到底,深处却衔接着谁也不知的深海汪洋。
白雾从关眠口中吐露,自顾自道:“自小我听着剑尊的故事长大,降妖除魔好不厉害。”
“可惜我没有仙根,与仙途无缘,”关眠气馁长叹一声,眉宇间落寞一闪而过,随后打起精神道:“徒添烦恼的事情还是不要想了。”
二人慢慢走过整条街道,画皮轻轻敛着眉,身侧人喋喋不休讲述神止的事迹,听她描述剑尊风姿决然,青云直上。
日渐偏西,绚烂的晚霞布满天际。
闲逛半日,采买的物件陆陆续续被商铺送入府邸,关眠尽兴地揉揉手腕道:“西街新开了家酒楼,周二说味道不错,都带你去尝尝。”
闹腾的街道慢吞吞沉静下来,唯有酒楼生意火热。高楼雅间人满为患,前方的小二赔着笑,脚下生风引领着画皮走到角落的空位。
冬日寒气被隔绝在外,画皮懒洋洋脱下厚狐裘,叠在干净的桌椅旁。
关眠在菜单上勾出几道招牌菜,周遭尽是杯盏相撞与交谈的声响,等待途中她俶尔问道:“你不是讨厌修士吗?”
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茶水氤氲着雾气蒸腾,画皮眼中疑惑一闪而过,对她发言有些意外,轻声问道:“有吗?”
关眠点头如捣蒜,指节点着桌面举例道:“每次遇到修士,你就会立马面无表情移开视线,脚步也会稍微加快,宛如对方是修罗恶鬼一样。”
仅从这点就判断出来的吗?
画皮不置可否,精致的眉眼落到窗外干净的雪景道:“所以你从不在我面前提起有关神止的事情。”
妖怪本性如此,遇到天敌总会下意识躲避。
瞧她的模样,定然将这些话憋在心中许久。
“神止?”关眠困惑重复一遍,忽的灵光一闪道:“我还从没见过直呼剑尊姓名的人。”
彩南镇的人受过恩惠,所以会有发自内心的尊敬。
画皮不以为意笑笑,对于神止,她唯有在有事相求时,才会刻意揉捏着嗓音,真情实意念叨着唤他师兄。
内心后知后觉升起一股庆幸,好在从未下意识唤过师兄,若方才脱口而出,这番场景岂不怪异,定然引得关眠深究。
佳肴陆陆续续摆上餐桌,关眠接着道:“听闻剑尊此次来彩南镇捉妖,若能一睹风姿,倒也了我心愿一桩,”关眠幽幽叹口气,似随口一谈:“不知剑尊是何模样,真如传言那般白衣决然。”
“与常人毫无区别,两只眼睛一张嘴。”画皮淡淡说道,提不起一点兴趣。
无非就是...比他人生得好看一些。
不知何时,周遭声音默契的降低,交谈声近乎于无,热闹的环境逐渐缄默起来,宛如出现了不得的事情。
画皮兴致缺缺,一杯清汤下肚,注意到对面的关眠都被吸引去目光。
画皮腾升起不好的预感,眼眸中露出一分警惕,指尖微微蜷缩,探究的视线顺着所有人视线望过去。
酒楼龙飞凤舞的牌匾下,站着位格格不入的客人。
他浑身气质极冷,神色露着丝丝寒气,似皑皑白雪清冷皎洁,目光却好比波涛汹涌时骤然冰封的海面,冷冷凝望画皮。
唯有腰间一柄鼎鼎有名的佩剑,昭示着他的身份。
为什么...又遇见了?
隔着不远的距离,熟悉又陌生的玉兰香先一步争先恐后钻入鼻尖,如影随形缠着她。
百年未曾相遇的时间转瞬即逝,偏偏在这小小的彩南镇短时间相遇两次。
一次是巧合,两次也能称之为巧合吗?
百年时间也未曾给她做足准备,画皮脑袋一片空白,建立于巧合之上的自信全然破碎,甚至略显惊慌的抬头看了一眼最近的窗户,焦急盘算着跳窗离开的可能性。
这么做只会更加引人注目,画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死寂般的环境中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如催命的符咒缓缓靠近画皮。
祥云秀纹皂靴精准停在桌前,影子深深笼罩着画皮,带着无形的威压,画皮头皮发麻,甚至连先发制人般的控诉都做不到。
晨时还有胆子叫嚣,现下全然不对的情况,画皮如生锈的钝剑,浑身僵硬。
怎么跑?往哪跑?跑得掉吗?
巨大的压迫感宛如悬在头顶的巨石,不断掉落着细小碎石敲击着画皮紧绷的神经,她诚惶诚恐咬紧牙关,心脏猛烈得宛若要窜出胸膛。
良久的沉默在酒楼蔓延,氛围诡谲。
“要拼桌吗?”关眠鼓起勇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