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人生就会这样一直暗无天日,不知道在做什么、想什么,像一截永远埋在泥里的树根?
到底在做什么啊。
“对。”吴一心觉得自己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醒,她很冷静地说,“我就是说你。”
周不烦站定,身上的根管越来越张牙舞爪,不稳定的情绪从她身体里迸发出来。似乎下一秒就会失控做点什么。
她忽然眉头一跳,好像听到什么声音,朝上看去。
所有人循着她的目光,视线移到头顶的壁顶。
……
季卷扒开树根往里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干脆直接扯开口子那根庞大得如同水泥罐子一样的树根。
她干脆地跳了下来。
黑暗一片。她习惯性在指尖亮起个跳跃的银色光球。
季卷看了那东西一眼,冷漠地掐灭,又燃起一簇普通的照明火焰。
地面不是太平,偶尔没看清那些裸露在地面的树根,会跘一下。
但是她现在体能999,这点干扰跟没有一样。
她踱到中心。
那里有一块四四方方,高于地面几十厘米的石台。四周环绕着一圈散落的根管。
像某种祭台。
季卷在台子边绕了圈,然后坐下。
她伸手摸了摸。
有一块地方没那么粗糙,似乎有人体躺过的痕迹。
从面板里翻到个【初级回放】,她试了试。
初级技能不能指定时间,她只能看到随机的一段片段。
季卷看到了周不烦。
浑身插满管子的周不烦躺在石台上,那些管道像有生命一样呼吸着,吮吸着。从地底伸出,带着什么东西输送进周不烦身体里。
这就是在吸食大衍么?
看起来有点像。
季卷将地底搜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人。
她摸出通讯牌,试图再去感应周不言。
却愣了一下。
手指抚上一个突然灰下去的名字。
有点不敢相信,她甚至揉了揉眼睛,将光源又挪近一点。
她以为看错了。
吴一心怎么了?刚刚不是好的?
“呵。”
莫名其妙的,季卷笑了声。
她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她怎么会发出笑声。也不知道在笑谁。
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她都被惹笑了。
破除周不烦的干扰法术后,她也想通了之前总是想不通的某些事,比如强烈地想要搬家。
既然思维强行不允许她去想,再结合她和妹妹的身世,那说明只和周不烦有关。
季卷的住所、花三娘的酒吧、周不烦的古宅。
曾经都具有同一个特点。
——都住着大妖。
这是一座三角形阵法。
并且四周还叠了另一个三角形阵法,就是花三娘的三个朋友。
大三角交错叠着个小三角,形成一个不太规则的六芒星。
这个庞大的阵法,由六个世上顶尖强大的妖作为阵眼,足够有心之人做成任何疯狂的事。
季卷又莫名其妙笑了声。
她有点怀疑自己精神状态了。
跳出这座恶心的地底洞穴,她回头看着眼前这棵像大厦一样直通天地的巨树。
曾经在树间跳跃着夺人性命的幻象已经消失,不知道是走了还是被吃了。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季卷抽出鞭子掂了掂,这鞭子似乎也不一样了,她觉得抽倒个什么大厦没问题。
花里胡哨地抽了个鞭花,随即结结实实的一鞭甩向巨树。
世界诡异地寂静了一瞬。
下一秒,大地轰然震颤起来。
季卷皱着眉往后连退几里。
似乎要塌的不只是树?
真没意思。
一鞭就送走了。
季卷觉得不够,咬住鞭子,腾出手在空气中撕扯。这边一扯,扯出个洞,那边一扯,扯出个巨大裂缝。
像个画师在平静又疯狂地破坏自己的画布。
扯到某个眼熟的沼泽。她的手顿了顿。
沼泽底部躺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她飞过去,悬在空中俯视着这块土地。
沼泽和树根草木全都被她扯开,只剩下坑坑洼洼的泥土。
赵印苍白的身体就陷在黑色的烂泥里。
季卷落在她身旁,拨开她的头颅。在颈侧看到一条极细的伤口。
如果不是泡得太久皮肉神经都翻卷出来,她一下子可能都看不到。
应该是剑伤。
想了想,季卷还是将尸体收起。
跨回现实世界,雨还没停,也没有变小,落在地上、建筑上,声音有点吵。
她长久地看着远处居民区的灯火,和缓缓升起来又被雨打散的炊烟。
几乎能从浓重绿叶水汽中闻到烟火气。
又冒昧,又熨帖。
像踏入人间。
她忽然没有那种冷冷的笑意了。那些荒谬,突然又好像不那么荒谬了。
回头将结界扯个稀巴烂,看着它彻底毁灭,看着它消散在世间。
季卷踏入这条走了无数遍的街。却第一次觉得,这条路竟然有这么清晰,这么明确地存在。
时间还在流淌,没做完的事还是得去做。
有些人的未竟之志,也总要有人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