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点点头,不再细问。
倪娉柔却在这时显出几分忸怩,指腹在杯壁上不住地摩挲,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她、她的病可有起色?”
“我让章太医瞧了,说是好生调养个一年半载,也就无大碍了。”
又见倪娉柔因这话松了口气,不由奇道:“这可怪了,之前你不还避卫良媛如蛇蝎吗,怎么今日又关心起她的病情来了?”
“大家同处一个屋檐下,我没事避她做甚,还不是——”
倪娉柔突然收了声,很快又道:“算了,不说了,卫良媛大安便好。来日等她出得院门,我再好生向她陈情就是。”
虽不知倪娉柔隐去了什么,元嘉却也有心开解,遂道:“她如今好多了,昨儿个还让叶兰过来了一趟,说是身边伺候的人已然够多了,再不能让先太子妃的旧仆辛苦侍奉在侧,希望我能给那人指个好去处呢。”
“……那元娘你、是允了?”
倪娉柔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奇怪。
元嘉笑了笑,“菡萏馆不是正缺人手吗,我便让她回去守着了。既邻着旧主,也算不上什么苦累差事,正正好。”
倪娉柔听罢,反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元嘉想了想,又道:“章太医新开了药,又让膳房按着方子,每三日送一次药膳过去。我问过叶兰,她也说卫良媛的精神好了许多。”
“如此,那饮食上可有相冲的东西?”
刘婵问道。
“这倒不曾听说,”元嘉摇头,“但是药三分毒,章太医说卫良媛服药的年数有些长了,只怕已伤了脾胃。所以今次开的药膳,也少见油腥,多以清淡汤水为主……想来这调养身子的过程,也是漫长。”
倪娉柔听到这里,忽而道:“那、可能用些鱼虾?”
“……应当是可以的吧,鱼汤鲜美,本也是常见的补身之物。”
话虽如此,元嘉的语气中仍多出几分不确定。
“不是不是,”倪娉柔连忙打断,“我是想说,她不是养了只……吗,从前怕是跟着她们吃人的食物,可如今三不五时的就要吃药膳,这东西就不好再给它吃了吧?让膳房每日备些鱼糜,再送些羊奶过去,只说是她要吃的,也不算引人注目吧?”
顿了顿,又小声道:“那小家伙圆滚滚的,模样也喜人,可别被饿瘦了。”
此言一出,元嘉与刘婵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须臾同笑出声,“自然。”
而后唤来了盼春,又低声嘱咐了几句。前者领命离开,不多时重新捧着托盘叩门而入,一边替几人换上新茶,一边回禀道:“都已吩咐好了,女君与二位良娣只管放心。”
盼春方才进来时,倪娉柔便已注意到前者打扮上与往日的不同,又想起这几日宫女间的流言,不由道:“我原道是无根据的闲话,哪想竟是真的。盼春这是真打算不嫁了?”
盼春将最后一盏茶摆好位置,两手拢住托盘,先看了元嘉一眼,见前者微微颔首,方才垂目答了个是。
刘婵在一旁瞧着,点了点头,“盼春稳重,又是你的陪嫁侍女,能够长长久久地伴在你身边,知冷知热的也好。”
说罢又望向盼春,“如今不想嫁便不嫁,可他日若你遇上喜欢的了,也别顾忌今日之言,还给你家女君说去。她若不允便来找我,可不能坏了你寻如意郎君,我还等着给你添妆呢!”
一番话说得认真,显然不是因为盼春在元嘉身边服侍的客套之言。
倪娉柔也在一旁附和,“盼春生得好看,又是个聪明能干的,便是到了七老八十,也有一群爷们等着娶呢!嫁不嫁人的都无所谓,不嫁人更好,叫他们也尝尝抓心挠肝的滋味儿。”
盼春笑着欸了一声,眼眶隐隐有些发红。自她开始梳了妇人头,府里窥伺的视线就没断过,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物一般。后来被看得烦了,素日里无事便也懒得出长春馆了。不想今日两位良娣过院做客,见她这身打扮却未露半分异色,依旧以平常心相待。如此温言,怎能不叫她心生感动呢?
“盼春自入府那日起,便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多年来与我形影不离,亦照顾我良多。她如今既下定了决心要长伴我左右,我自然不能叫别人看轻她。”
元嘉说着,又将盼春拉到身边,正色道:“你们几个的名字,都是当年进府的时候,由管事的嬷嬷分别取的。今日两位良娣皆在此,便请她二人替我做个见证,若你愿意,往后便叫回自己的名字吧。”
盼春怔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