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万民朝贺,百官宴饮之际,庾氏一族惨遭灭门,一息间,血流成河,庾氏三千四百五十三人,丧命于此三千四百五十二人,独她庾妧清尚留炼狱。
皇帝骤闻此事,龙颜震怒,下令彻查,可叛国之罪却骤然压在那无一活口的家族之上,众口铄金,受世人泼尽脏水,无辜丧命之痛再无一人哀怜。
自此,地阔天长,庾妧清在这偌大的世间再不知归路,血满南州,万里枯骨。
适逢桓邵元驾马而过,她为复仇入了桓氏,改名换性,为桓氏谋取朝中职位。
回忆暂至,桓越清无声侍立一旁。
桓氏数年筹谋,朝中异动,定会有所作为。
桓邵元箕坐小榻,微微倾身面对,手凭案几,更添风流儒雅。
案上有鎏金香炉,烟雾朦朦,隐于其间,面容模糊,言语也暧昧几分。
“自古圣言,谋万事者先谋一时,谋全局者先谋一隅,若为万全者,必手握毫厘,心及千里。”
桓越清一凛,欠身低语:“越清不才,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桓邵元勾起一抹笑意,孜孜驯诱,“我朝初建,高官厚禄、侍奉六亲孝廉洁者多矣,可论及民政,德才者鲜有。思及此事,陛下常忧思难寐,为解陛下烦忧,故而百官举荐,无论贵贱亲疏。”
“诚然,玉台通涉经史,文义详熟,才思雅辩,明日策论,定能拔得头筹。”桓邵元话锋一转。
“大人谦恭多才,凡所言,莫敢不从。”
桓越清明悟也不觉受辱,她本草缨之辈,得以苟活至今,唯有为家族正名除敌的信念坚守至今。
官宦之路是唯一明道,谁也不能阻她入朝,哪怕抛却多年文人尊严。
桓邵元此来透得明日策题,选拔人才一直为天家心中忧虑之事,想来必定与此方面有关。
既如此,桓越清便不用如旁人一般广揽群书,只专心于此处便可。
不成想桓邵元自袖中抽出一卷书帛,“不必如此苦思,我想这集各家大成之作定能给玉台启发。”
公然透题便已教桓越清震惊,不想桓邵元连如何策论内容亦帮她准备万全。
心中情绪纷杂,桓越清恭敬接过。
桓邵元走时已是深夜,他踏上车辕后,桓邵元骤然回首,阴冷气息浮现,警告道:“桓氏如此为玉台费心,不要辜负了。”
桓越清恭敬再添些许,谄媚应答,“定不负大人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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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初歇,青绫布障赘赘欲落,方将人送走的桓越清为细细观摩桓邵元送来书帛,特出府寻得一处人迹罕至之处,却不想方行至回廊处,就隐约听得人声。
复行几步,环顾庭中,庭起半丘后有两人争论不休。
一人衣着朴素,布哀布冠,正是新丧时,神情惊怒,双手紧紧握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似受了天大的羞辱。
另一人翠被豹舄,奢华无比。
刻薄寡恩的面目在厉色中愈发尖锐,“主上招延俊杰,选中你是天赐恩泽,特来告知明日策题。”
他昂起头,阴鸷轻蔑的目光打量那衣着单薄的少年子,冷然斥责,“布衣寒门岂敢违拗?”
少年明目似月,神姿高彻风骨俱在,“寒门与豪绅有何不同?豪贵咨横,苦百姓久矣。今陛下特诏国学策论,只凭经学高低入朝,你敢不从?”
“再者,你们这群士族走狗,谈论诗书笔墨又岂不是辱俊杰二字。”少年直言不讳,意气风发之态令桓越清恍见故人,“你有高门士家可依,又怎知我没有?”
那人显然不信,眼前少年穿着寒酸恐难有高位举荐,“哪姓客卿?”他不信在本朝除却士族,还会有哪位官吏敢与他家大人叫板。
“梁氏人,天下共主之仆。”
那人猛地噤声,怔然片刻,继而勃然大怒横眉竖目直指,“敢尔!戏耍于我。”
当今皇上姓梁,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天下人亦是皇上的仆从,此话堵得那人哑口无言。
那人暴怒正欲动手,不想少年先他一步,抬脚狠命一踹,生生将那人踢出一口鲜血。
少年神色比其更显暴怒,手握成拳步步朝那倒地不起的华服人走去,一拳拳殴打如雨点般落下。
“这天下,这朝堂就是有了你们这般作奸犯科之辈才如此污浊,你还敢动手,看我不好好替百姓招待你一番,枉你废了一番功夫找到我。”
夜色深沉,为仿照自然之美,庭中山石林木泉流池沼密布,桓越清不愿理会,却不想险些被滑落山石集中,幸而她侧身避开。
只是,这一举动也让桓越清显露二人眼前。
“桓公子!救命啊!”华服人不复方才趾高气扬之态,狼狈不堪躺泥水之中求助。
桓越清却冲那少年微微颔首,状似未曾瞧见那华服之人。
少年微微一愣,条件反射抬手施礼,桓越清语气平缓,“褚兄,许久不见”。
褚季凌忽的一愣,瞥见原是桓邵元堂弟桓越清,恶狠狠道:“怎么,还没被我打够,想救这狗东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