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潜鸣惊讶地盯着这个状态外的人,不知不觉就被他推到了电梯口。
看着电梯上的镜子,他才发现已经把郝业的衣领扯歪了,这个人还傻不拉几笑着。
莫名其妙冷静一点,方潜鸣最后还是把一身怨气攥成了拳。
是啊,这是任有道和余谓的事,他凭什么管。
而且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今天以后彻底过去了。
两个人在楼下搬东西的时候下了点雨,任有道站在房间窗口,这次大胆地站着。
楼下不是余谓,他不需要藏着掖着。
或许从现在开始,他也不再需要藏着掖着了。凭他对余谓的了解,余谓不会再来。
他成了一个瞎子,在这段感情里什么都看不到,摸不着。
而与此同时的余谓,正忍受着女孩难以抵挡的哭声。
“大舅真的把宝贝接走了吗,真的吗?”
“真的。”
余谓有些局促地捏着自己另一只手的食指,然后拍拍女孩的背,
“茵茵,我们再买一只小猫好不好?”
“我不要,其他小猫都不是宝贝了....”
余谓摇摇头,
“可是宝贝是大舅的猫,我们必须还给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还给他,为什么不是大舅回来?”
女孩的眼泪停不下来,这样已经半个小时有多。
余谓闭上眼睛,想了片刻,终于还是说,
“茵茵,大舅不是我们的家人,你能明白吗。”
女孩骤然停止抽泣,再倒吸一口气,险些被留在鼻腔的眼泪噎住。
“大舅和我不是家人的话,爸爸和我就是家人吗?”
...
余谓忽然觉得这句话里隐藏的痛苦难以招架。
身体里长期的压迫和执念开始苏醒,一边是任有道对女孩的一切爱和包容,一边是切不掉的血缘和索取。
越想,他就越难受,快要被生活的洋流冲走。
所以他用手捂住脸,想说什么,说出来却统统变成呜咽。
“舅舅,你别哭...你别哭啊,我不要宝贝了...”
他也不记得女孩的安慰持续了多久,只记得这句话快要让他发疯。
胳膊挡住眼睛,他也成了一个瞎子。
————
余舒今天下午有一个工作面试,所以接孩子的任务又到了余谓身上。
有一个学生临时取消课,余谓没有想去的地方,所以把车提前一小时停在了校门口。
没放学的小学门口很放了学完全两个样,连路过的人都很少,所以随便两个人都会被他放在眼里。
放在眼里他才发现,不是随便两个人,是久违的任有道和茵茵。
他穿着一件logo很小的黑色上衣,把那个装逼的墨镜别在t恤口袋里。
弯着腰,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张嘴说了什么,女孩大笑一下之后蹦蹦跳跳跑进去了。
余谓才发现,现在他听不到任有道的声音了。
以前围在耳边的聒噪,现在变成隔着玻璃无法解读的徒劳口型。
任有道直起身,还站在校门口看着。侧脸还是那样招摇,整个人还是那样有精神气,这样的大夏天简直是一个烫手的火炉。
余谓一瞬间以为他会朝自己看过来,想着怎样弯腰才躲得掉。
转念一想,他的车牌号和车型那么显眼,怎么挡都是徒劳。
所以他没做什么,只是轻轻把一只手放在了方向盘上。
而任有道没有看过来,背对着他走了。
明明他的车牌号和车型那么显眼。
失落不可避免地敲打心房,余谓才发现他刚刚希望任有道看到他,久违地发现他,关注他,缠着他,吻他。
和来自雷克雅未克的梦一样,这失落也不了了之。
余谓深吸一口气,彻底看不见任有道以后还是下了车,试图逃离一个牢笼。
那个梦以后他就和茵茵表明了态度:
他不喜欢听到「大舅」这个称呼,也不希望经常听到。
也是从那天之后,茵茵在他面前的笑容就少了很多。
今天看到她对任有道的笑容一如既往,余谓觉得应该庆幸。
因为他没办法像任有道一样把她从学校偷出来,一小时,两小时,半天,去玩些什么,换她这样由衷快乐的笑容。
他是生活的奴隶,一点都不特别。
小学生还没入侵的刨冰店,很安静,尤其适合收留他这样的人。所以他坐了进去,回过神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了一份香草味的刨冰,没有加料,没有水果,和此刻的他一样平平无奇。
任有道早就走远了,另一个人进店的时候他却还是抬头。
“老板,来两份刨冰,要...”来人微微侧过视线,然后精准和他对上眼神,“诶?”
“余谓...”
余谓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眼前却出现这个人在马路边上和任有道碰杯的样子。
啤酒要两瓶才碰出声音,刨冰当然也要两份。
「二」向来不是他的幸运数字,他的世界只有「一」,是他自己,是不联系任何人。
余谓猛地站起身,站起来才发现数字「一」开始动摇,崩塌。
从郝业那里飘来的是任有道的爱情,任有道的在意,胡搅蛮缠,口不择言。鲜亮,在心里划一个口子,再灰暗。
“余谓!原来我没看错...”郝业笑着,看着他走过来,再疑惑望着他擦肩而过。
“我应该没认错啊...”
郝业喃喃自语,点单之后接过两份刨冰,坐在刚才余谓的座位上,发现余谓连没吃完的刨冰都没拿。
唉,这么浪费,不吃给他啊,白点两份了。
余谓还以为其中一份是任有道的。为了不让任有道过来的路上认出他的车,提前占好的停车位他也拱手让人。
把车开到步行十分钟以外的地方重新停好,他才发现自己连手指都在发抖。
郝业,任有道,茵茵,出现在这怎么可能是巧合。
他们去了哪,玩了多久,那个画面比他们之前的旅行是不是还要美好...在这个角色扮演游戏里,他是不是真的成了无关紧要的配角。
余谓低下头,眉心代替手指在方向盘上抵着。
所有事情他都假装不在乎,其实留在心里接血的盆早就满到溢出。
没人比他更贪恋孤独,也没人比他更厌恶孤独。
手机忽然震起来。
“余谓,你今天晚上在家吗?”
是方潜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