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普济医馆的路上,蒋岌薪一直梗着脖子僵着脸,不苟言笑,整个人神态异常严肃凝重,似乎前方正有什么重大的危险挑战,在等着他……
终于到达那亲切的大门前,他突然加快脚步,直直忽略经过了对自己打招呼的翟檠和筠儿、欲言又止的小燕和被吓懵的病人,径向里头的隔间冲去,仿佛那儿是此刻救命的避难所。
蒋岌薪前脚刚踏进去,把着房门的手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容反抗的阻力……他绝望地回过头,便见君澄境心照不宣的轻淡一笑。
“怎么了,后面有鬼追你啊?”
蒋岌薪撒开手,面如死灰地转过来正对他:“是啊,这大半天,我屁股后面不都跟着一只讨厌鬼吗?”
“哦,是吗?”漫不经心敷衍应着,君澄境毫不客气地挤开他,硬生生闯进了房间。
“哎喂!”蒋岌薪一副受到侵犯的样子,震惊无措,像是濒临崩溃,“你好不好放过我啊——”
“不好。”君澄境对上他的视线,仍保持着那平淡柔和的笑,“你这话也是多余问的,你早知我不可能善罢甘休,不然怎会这样,如临大敌呢?”一字一顿地说完最后半句,他上前,伸手想要帮他关上房间门。
蒋岌薪想逃,却立刻被无情地制住了,只好拼命往外探头:“李姑娘,李姑娘!你快管管他耶——”
房门“啪”的关上,蒋岌薪的“哀嚎”绝望地戛然而止。
“看戏”的众人愣了几秒,随后在翟檠的带领下纷纷收回目光,只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哦对了,秋绛姐,我把这被褥给你们送过去吧。”小燕用膝盖借力,十分麻利提起了搁在凳上的一大一小,两个可谓“臃肿”的包袱,拎着就要往门口走去。
秋绛叹了口气,不容分说地夺走了大包,“好啦,你都被说了多少次了,还不改改。让自己闲散一刻,你是得病啊?”
看着秋绛似嗔怪似调侃地说这话,筠儿上前,试图从小燕手上接过小包,“阿姊不忙,我来。”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情景,与脑海中的某些记忆自动产生了强烈的反差感,李慕儿看着面前那可爱有懂事的娃娃,真是觉得心都要化了。
“诶诶,主人,”伊依戳了戳她的脸颊,“比起带着这慈母笑无声感慨,你还不如做出点实际行动呢,你知道这样儿,活像个置身事外呆呆看戏的傻子吗。”
在被戳脸的瞬间,李慕儿的嘴角不自主地抽了一下,“呵……你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哈,平时?主人脸,扯主人头发,是抬爪就来,一点规矩都没有!真不怕我向总部投诉你——”
“哼~”伊依耸肩摊爪,冲她露出轻蔑傲娇的神情,“我会这样,说明我和你亲近,你知不知好歹的啦?再说了,我那哪叫扯啊,那叫轻轻的攥住,还是受你情绪影响而产生的无意行为嘞,而且我的动作幅度,都是在不会让别人觉察到异常的合理范围内的,你就算投诉,总部也不会搭理你。”
就在狐狸借题发挥啰里八嗦的时候,李慕儿已与身边三人同翟檠道了别,离开医馆,一道前往蒋岌薪的小院。
筠儿全神贯注地捧着怀里的包袱,注意着脚下的路,神态格外认真严肃,就像在完成一项事关重大的任务,绝不允许自己有任何闪失。
看着他两只小手紧紧“掐”着包裹,歪着小脑袋看路,李慕儿忍俊不禁的同时,下意识近前,稍稍伸出手,不动声色在他身后做出了防护的动作。
她这自然而然的举动,即刻赢得了小燕发自内心的好感,也彻底激发了秋绛压抑许久的深重疑虑。
“……慕儿,”秋绛往李慕儿身边靠了靠,“我、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啊,突然支支吾吾的?”李慕儿转头看向她,另一边的防护动作却并没有放下,理所当然得,就像是忘了。
“呃……”秋绛犹豫半晌,仿佛是在临时搜寻、组织字句,“你还记得,有一年芸妈……”她突然停住,看了眼那一直都在尽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燕,“芸妈将妤姐姐接来和我们同住了两天,那次她做了一样糕点,妤姐姐可喜欢吃了,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李慕儿强作平静,坦荡直对着那道无意暴露出些许探究甚至是怀疑的目光。问题未完,她便已在“另一套记忆存储空间”中快速找到了相应情节,但还是难免心里发虚。
“哦,你说的是那年冬至吧?唉,你这记性,什么糕点,那明明是道正菜,‘金屋藏娇‘啊。——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她面上撑着不以为意、闲聊调侃的样子,心却是犯着嘀咕,且因此愈发恐慌:“我好像没干什么吧?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又问起这种话来了……之前只是觉得我是不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这下是直接怀疑起我的身份了?话说这么刁钻的问题,怎么就认定真正的‘李慕儿’能答对呢……”
听完她的作答,秋绛笑笑:“是了是了,唉,看我这记性!”她状似懊恼地用指尖敲了下自己的头,语气音调却透露出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我就是忽然想到……芸妈的葬仪,定是要告知她的家人来一趟的,这点,我们不能听她的。若妤姐姐来的话,我想多做些她爱吃的东西给她。”
又想起芸妈临终前对她们说的那番话,李慕儿不禁喟叹:“是啊,不能听她的,那些所谓‘家人’最终来不来,那是他们的事,但要连告都没告诉一声,可就是我们的过错了。”说完,她抬眼,话锋一转,”可是秋绛,你于炊馔一事上,好像并没有那么在行吧……”
操持其他任何家务都游刃有余,但要料理好一日三餐家常便饭,却得使上全部功力……还好我顺便看了一眼其他相关记忆,不然,秋绛啊,我到时真的会把这事儿完全放心地交给你。
听到那官方吐槽,秋绛难为情地笑笑:“那都是可以学的嘛。”
“偷听”至此,筠儿忽然抬起头看向他们,圆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你们要学做菜吗?”
或许又是因为“上辈子”留下的职业病,李慕儿对于乖巧、可爱奶声奶气的人类幼崽可谓毫无抵抗力,不自觉放轻了语调,甚至夹起了嗓子,回答道:“是啊,我们想学几道菜,做给一个重要的人。”
筠儿一面将怀里不断下坠的包袱往上颠了一下,一面扬起自豪的笑,提高了音量道:“可以找我阿姊呀,她什么都会——”
小燕仿佛早有预感弟弟要说什么,他一开口,她便连忙出声试图阻止,而后意识到没用,赶紧施行了手动噤声。“哈哈……秋绛姐,你们别听他胡吹乱诌的,他就这样,爱图一时嘴快。”
筠儿不服地扭动身体反抗,过程中,包袱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灵活地脱离了阿姊的怀抱,随后扁嘴皱眉,挺直身子,十分严肃地冲那两人道:“我说都是真的,我阿姊什么都会做嗷!要不是爹爹不允许,她都能去酒家当厨娘赚钱啦!”愤愤说完,他转身一把“抢”过了阿姊捡起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