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想百年前,祖师因惮虑人心险恶,恐有不肖者滥用恒芜之精,以致冒渎自然生灵,因而退守乡野,设下条条戒律,闭门自持……此虽亦非无理,但我宗门,既以仁自守,当亦以仁度世。
“‘信者为医’,常解为:病家对医者足够信任,可助益自身获得更好的疗效。但为师我,从小就对这四字另有一番奇怪的理解:为医者要保养自己的一颗仁心,需先以纯朴和善的目光看待这个世间——对世态、人情怀着高尚的信任,才可能护持自身心境不染其尘。
“哈哈,如今不用怕会将孩子们带偏,更遭不到师父打的手板,这逾常的思想总算可以一吐为快啦,天起你听听就好,就当,是平时的唠叨。突然想起你说过的:真正的善良,其根本,并非俗世那套迂腐愚蠢的死理,而是内心真实的修为,作出的清醒明智的选择。
“唉,你这话啊,我当时听得差点泪目!孩子大啦,对人情世道的见解已远胜过两个老伙了,这话正合孔圣人所言:‘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我都没什么好教你的了,要嘱咐的也嘱咐完了,但就是还想再说些什么……”
羁空感慨的尾音还未完,游岳的声音像是从旁边,忽地横插进来:“行嘞行嘞!哪学得这么啰里八嗦的,你就这一个孩子啊?赶紧的——”
极不耐烦的话音戛然而止,似乎是被暴力捂住了嘴。
羁空的声音回归:“好吧就这样,天起乖徒儿,好好的哈。如果回阳池郡,有幸得见久违的亲人或好友,记得放下忿怨,平平和和地与他们相处哦,既往难咎,能改变的,只有当下和未来。”
到这,语气突变,“——噢,再说一遍啊,不准妄图来亏我们,听见没!横竖又打不过,还不如让二老安安心心地在这里蹭吃蹭喝,别让我两个忧虑你们会自投罗网,正中他们下怀!”
语音落下,柔和的青绿光芒缓缓熄灭,叶片悠然飘落在邢天起的手心,重新进入了“休眠”。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尴尬沉默……每个人呆呆看向自己面前的叶信,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最先响起的声音是一“簇”不知来自谁的、终于压制不住爆发而出的颤笑。
邢天起猛地抬眼,煞有介事寻找起声源所在,故作凶神恶煞道:“笑啥呢笑!昂?”
该师弟自觉“出列”,缩起的肩膀和紧绷的表情,彰显着他为了憋笑而作出的努力。“……邢师兄,我怎么记得你论‘善良’二字时,可没高深啊……乖徒儿……噗——”
听见他情不自禁说漏的,那真正的笑点,邢天起即刻拈起桌上标配小食盘里的两颗花生,毫不留情地朝他那个方向一弹——带着内功和灵力加持,两道“流星”精准地砸在了那不识时务,亦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师弟脑门上。
这下,轮到其他人“噗哧”了。
“好了好了。”邢天起正色,摆摆手,重新拾起了那掌控大局的大师兄风范,“有我这前车之鉴,你们还是等下各自到没人的地方去听信吧,不然可笑不完了。嗯,眼下情势,你们都清楚了吧,玉衡榭的人正招待着二老,将其当作鱼饵,只等我们入网呢。那么,眼下大伙是准备乖乖听师父的话,还是继续不自量力,想去逞强显能?”
“师兄你都这么说了,那当然前者是对的咯。”还是那位师弟,他一边品尝着刚才师兄“赏”的花生,一边开口抢答。
其他师弟师妹的脸上迟疑担忧却愈发凝重。
“诶诶,”邢天起拍了拍手,唤回众人的神思,“你们这都什么脸色啊?师父来信,是在慰劝他的徒儿们放下包袱,身心皆自由地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二老要知道你们反因此在这儿以所谓‘情义’自缚,自怨自艾,看不赏你们一人一个‘大板栗’。”
何枢不以为然地,弱弱反驳:“那难道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置他们于险境而不顾?我可做不到……”
“唉噫,我先给你吃个板栗!”邢天起直接抬起手,用两个指节照他的脑门重力一“叩”,以“恨铁不成钢”的声色道,“那你去啊,去‘勇闯虎穴’,遂了玉衡榭那些人的意,去辜负二老的良苦用心?”
何枢下意识捂住头,委屈又不服地瞥了他一眼,“那怎么办才好嘛……”
邢天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遭那些同样苦恼不知所措的“小孩”们,无奈地叹了口气,“师父让咱‘独善其身’,你们还真当各散西东之后就管不上这事了?非也~”他将双手抱在胸前,高深莫测地摇摇头,“玉衡榭在江湖上可是声名传得最广的宗门之一啊,几乎每个大小举动都会引起世人如潮议论,所以你们想啊,咱分散在各地,其实是一件对计划极好的事。”
见其他人闻言都若有所悟地垂眼陷入沉默,艺心急了:“啊?什么计划?为什么我没听懂啊!”
一旁的问柳贴心解释:“营救二老的计划呀。我们分散开,在各地能获取更多的消息,脱困的机会可能就在其中呢。”
“那也是可能啊……”艺心一撇嘴,又恢复了那愁苦的表情。
随着她这句话,众人附议般的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邢天起。
对此,邢天起只回了一句:“消息越多,可能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