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看见了眼前的女人仰起雪白的秀颈将那根虫子吞了下去,那粗壮的虫子从我的嗓子里滑了下去,我只觉得心头一热,好像被一个什么动西包裹着,温暖如春。
我觉得这仪式倒是比什么交杯酒来的庄重,我们这是在互换性命,来检验对方的忠心。
他见我义无反顾的吃了那根虫子,他也将那虫子吃掉,我捧着他的脸舔了舔他唇角的血迹,他这个人吃得又急又鲁莽。
被我搞得不知所措的样子还有些可爱。
我晨起摸了摸心口的位置,依旧温暖如常,我是该更信任他才行。
他也难得没有去忙什么公务,甫一进厅堂便见他忙活着端菜上来,“一会儿带你出去走一走,今天我亲自领你认路。”
我弯了弯眼角眉梢,“今天这是扮演土地仙了吗?”
他点点头伸出手来,“算是吧。”
他不管做什么都很好吃,哪怕是清淡的早膳做的也与别处不同,我简单的吃完,他招招手拿了把梳子站在那妆台前,我挑眉道,“怎的,将军这是要给我梳头了?”
我实在不知道这一尺八的好儿郎如何给人梳头,他的手法却很轻,让我想起那个爱打扮我的娘亲。
她的手就像风一样,总是怕弄疼我,莫说受伤,就连擦破个皮都要呼呼呵呵好半天。
我又如何从那孤芳自赏的少年变得现在这样,细细想来又什么都没变,我依旧憎恶官僚的腐败,我依旧同情可怜的百姓,只是那时候的爱恨都带着气势如虹的锐利,现在却只能将这些情感埋在心里。
我学着我娘唱起梳头歌,“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他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像是在听龙吟凤哕,我不要脸的问他,“好听吗?”
他看着镜子中的我开口道,“一般吧。如果没记错,这是你们凡人出嫁,娘给女儿唱的曲子。”
我撇撇嘴,知道的还不少,“你记得没错,你现在特像我娘。”
他也笑了,“那女儿是要嫁谁?”
他入戏很快,我也不甘示弱道,“曹拜月伯父家的曹得逸哥哥。”
他面子上也不恼,脸上还笑呢,那运梳的力道微微用了些力,我那结成团的发梢被拽痛,抽了一下眉头。
“疼吗?”
“你吃醋了。”我毫不客气的说。
“是吗?我怎的没感觉?原来这就是吃醋啊。”
我俩无言。
他却固执的一梳再梳,我看着他那个样子伸手将梳子拿下来,“好了,都梳顺了还梳什么。”
我简单挽了个样式,挑了个簪花就这么和一脸吃了死苍蝇似的他出门去了。
甫一出门就迎上了漏风牙,急着忙着跑过来,抓着我的裙角,“姐姐,姐姐,不好了,小方弟弟不好了。”
我立马跟着漏风牙的脚步,回头一看百里送离却悠然漫步,泰然处之。
我不解的皱了皱眉,“快点儿啊。”
他也甚是不解,“快点儿做什么?”
我懒得理他,我知道他能跟上来,我和漏风牙跑到小方的家里,那小孩子印堂发黑,已然哭的满脸通红。
我立马嘱咐漏风牙,“快去找郎中啊。”
她啊?了一声。
“没有郎中,我们这儿没有郎中,前些年回春仙师来过,说他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神息太弱,承受不了这天族的诅咒,眼下大概是被恐惧折磨若走不出来便会猝死。”
我也无能为力,想起来我曾平复过失控的欢碧索性故技重施,将他抱在怀里,轻拍他的后背,想让他平复一下恐惧。
等百里送离过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是一盏茶的功夫,那孩子的哭声小了,只剩些许微弱的抽泣。
可我却不知为何觉得浑身乏力,似乎到头就晕,我想我是困了,昨晚折腾了一夜,我是这样想的,百里送离也是这样想的,我们都不知道的是小方吸走了我身上封印的神息,不过这玩应儿对那时凡人的我没什么用,倒也不算什么。
但那小方却在三百仙年后,却实实在在的还了我这一恩情。
我迷迷糊糊睡醒之后仍是在小方的家里,我困意未消之中梦见那孩子在哭,便从恐惧中醒来,正要去看他才发现自己枕在一个硬邦邦的事物上,我竟睡在了百里送离的腿上。
“那孩子你怎么弄好的?”
“不过是哄睡了罢了。”我轻声地说。
他也没觉得哪里奇怪,许是纯阴体质也到无甚在意。
我那时候气他一个族长竟是人命如草芥,“你不想救他吗?”我生气的质问。
他冷哼一声,“救了之后呢?”
我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却让我想起昨天同他一起去找鸟蛋时的那一番谬论,他说鸟蛋死的没有成鸟死的痛苦,所以能在还是鸟蛋的时候被人烹饪是种幸运。
“他只会越来越痛苦,并且他活不长,他天生神息就弱,能长到十几岁已是万幸更何况他还是个孤儿。”
我看着他说这番话的表情,除了冷漠还是冷漠,我知道关于鸟蛋的问题出在哪里了,问题就在这鸟蛋为何非得去死,为何不能善终。
我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的摩挲,“你不要逃避,你不想看着族人被折磨死,但也没有权利决定他们的死,我们本就是在争取,争取多活一天,多活一年,等着属于我们的奇迹发生...”
我没有看他,我怕他被我盯得尴尬或者不自在索性将目光放在我们交叠的手上,但我此番话说完之后,我的手背被砸了一颗泪,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不,我没有看他,是我第一次感到他在哭,无声的,却让我觉得他的一肌一骨都在受刑。
我爽快的笑了笑,“将军,你知道吗,我在露尘寺的时候反复梦到那年那夜的姜府,我多想能回到那时候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小方也是一样,他虽是个孤儿,但若这世界对他好,族长对他好,他便会有一个新的家,人就是这样,精神有了寄托,□□不管受多少的苦,都想要活下去,所以你也不要随便放弃他好不好?”
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冷肃的样子,默默地点了点头。